大雪纷纷洒落,一场针对十八年前隐藏圣母皇太后案件的清洗,悄然展开。
以润秋,菊霜为首的,伺候慈庆宫与仁寿宫的宫女太监们。
在两位废太后薨逝那天,也随着这两位废太后,一同殉葬了。
而这场清洗,才刚刚拉开帷幕。
张本和张庆,是张敏的两个堂兄。
正统二年,闽州沙县、尤溪邓茂七起事,金门亦受波及。
张敏族人在事后遭指控与贼人勾结,年长者被判戍军,幼丁则被阉割为奴。
张敏即是因此与两位堂兄,张本和张庆同时被阉割,送到京城,选入宫廷内府为监。
入宫之后,张敏被派去伺候周氏,从此飞黄腾达,成为御马监秉笔太监。
而他这两个堂兄,也在张敏的庇佑下,一个成了敬事房的总管太监,一个成了尚膳监的监正。
当年参与隐藏圣母皇太后,和朱祐樘的太监中,就有他们两人!
圣母皇太后的名字,也是由张本,亲自篡改的!
此刻,他们年岁已高,成化十七年时,便被先帝允许乞骸骨,出宫安度晚年。
并且赐其密云良田三百亩,房屋四间,奴仆十人。
做太监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此刻,张本张庆两位老宦官,正在屋里烤火喝茶,盘算着这个年该怎么过时,屋外却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
家里的一位家丁问了一句,前去开门。
但当他把门打开,看到门外戴尖帽,着白皮靴,穿直身制服的西厂番子时。
顿时吓得惊叫一声,不断地后退,最后被自己的脚给绊倒在地!
“啊!!!”
“你们……你们来这里干嘛?!”
西厂的恐惧,早就已经深入到顺天府周围,每一户人家心里。
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要是被西厂的人敲门,那跟被鬼敲门也差不了多少。
“谁啊?谁来了?”
张庆听到院里的动静,走出房门查看。
当他看到西厂的服饰时,心中被他刻意压制了十八年的记忆,又再次浮上脑海。
和记忆一起浮上来的,还有深深的恐惧。
他们可都没有忘记,他们现在之所以能够安度晚年,完全是因为他们的堂弟张敏,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而且他们自出宫后,便一直小心谨慎,从不得罪他人,也从不敢与人生事。
现在西厂能找上门来,也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当年的事情,败露了!
“啊!是西厂!西厂找上门来了!”
张庆惊呼一声,急忙躲回屋内。
“什么?!”
屋内的张本在听到张庆的惊呼声后,惊得手中的茶碗都摔碎了。
张本提心吊胆了半辈子,害怕了半辈子,隐藏了半辈子的秘密,终于还是暴露了吗?
张本中的恐惧被无限放大,他颤颤巍巍地起身,声音止不住地发抖:“真……真是西厂来……”
张本话未说完,西厂番子已经冲入屋内,不发一言,高高举起凉刀。
乱刀之下,张庆和张本连求饶的话都没有喊出,就已经殒命刀下。
也不知在临死前,他们会不会后悔在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秘密将已经怀孕的福氏,移入了安乐堂。
张庆和张本是幸运的,他们在晚年的时候,可以出宫养老。
宫内更多的太监,往往还在年轻的时候,就被宫内繁重的工作,累病,累死了。
偶尔能活到乞骸骨年纪的太监,也只能留在安乐堂养老。
但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寒冷。
许多早已退休养老的太监,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在安乐堂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不只是太监,还有那些已经出宫的老宫女们,也莫名其妙地在家里暴毙。
朱祐樘对这次行动用的词语,是清洗!
不需要证据,不需要抓捕,不需要审判!
在哪里抓到这些人,就在哪里直接将他们处死!
这场大清洗,死的人数比东厂第一次清洗后宫时,要少得多。
但清洗的深度,追查的广度,却是东厂那次不能比拟的。
毕竟这一次,追查的可是十八年前发生的事了。
当时的很多参与者,在这十八年间,都已经因为各种原因,相继离世了。
在清洗皇宫内的宫女太监时,汪直也没忘记着手处理,和此案有关的那些外朝的官员们。
当年受张敏恩荫锦衣卫指挥佥事的那个弟弟,早在牟斌接手锦衣卫的时候,就已经被牟斌给除掉了。
但这并不代表,张敏在朝中就没有族人了。
现任太常寺卿张苗,就是张敏的侄子。
因为张敏的缘故,初擢中书舍人,后迁大理寺评事,随后拜太常寺丞加少卿。
最后因为张敏的推荐保举,推恩进太常寺卿。
张苗一生,顺风顺水,高官厚禄,尽得之。
并且此人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在朱祐樘的高压统治下,依然稳坐正三品九卿高位。
但今天,张苗心中忐忑不安,右眼一直跳个不停。
就在不久前,他刚刚得到消息,前东厂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厂督怀恩,被朱祐樘赐死了。
怀恩被赐死,这个消息暂时只有京城六部九卿等高官知晓。
其他的尚书九卿们,知道这个消息后,不说是欣喜若狂,那也至少是个喜出望外,欢天喜地。
虽然不知道朱祐樘为什么要处死怀恩,但能少一位迫害官员的厂卫头目,对他们这些文官来说,也是一件大喜事。
六部九卿们拍手称快,唯独张苗这位太常寺卿,高兴不起来。
其他六部九卿不知道其中深意,但他这位张敏的侄儿子,可是多少知道些当年的隐情。
不说别的,就是当年张敏的死,和张敏死后,张氏一族受到先帝的特殊待遇,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现在怀恩被处死,张苗的第一反应,就是朱祐樘可能已经知道了一些,当年发生的事。
张苗在家里吃饭时,那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让张苗的夫人,感到疑惑。
“老爷,你今天怎么总是心神不宁的?有心事啊?”
张苗回过神来,强颜欢笑:“没,没有,就是一些公务上的烦心事,不值一提。”
“来,来,吃菜。”
张苗说着,亲自给自己的夫人和两个七八岁的儿子,夹了几块肉吃。
就在张苗一家其乐融融地吃饭时,张家宅邸的大门,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听到这阵急促地敲门声,张苗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心中那份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
“谁啊,大晌午地敲什么门啊!”
前院里,传来家丁抱怨的声音,和前去开门的脚步声。
这一瞬间,张苗恐惧到心脏急速收缩,双脚绵软无力,全身肌肉紧绷着。
明知道这是徒劳无功,但张苗还是忍不住用力叫喊:“别开门!!!”
张苗的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一阵恐惧的尖叫。
这阵尖叫声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但相同的是,每一声尖叫声中,都隐藏着深深的恐惧。
“啊?!”
张苗的夫人被前院的尖叫声,惊得站起身来,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惊疑不定地向着前院的方向张望。
“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前院发生什么事了?”
张苗的两个儿子也被吓得,躲到了张夫人的身后。
张苗感觉嘴里发干,像是有人抓住了他的脖子一样,很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
“没……没事……我去看看……”
张苗话未说完,便见西厂厂督汪直,领着一群西厂番子,来到了张苗的面前。
看到汪直,张苗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种痛苦和艰难,眼神中充满了不安和惶恐。
“汪督公,您怎么来了?快请坐!”
张苗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拱手和汪直打着招呼。
仿佛丝毫不觉得汪直在大中午的时候,领着一队番子,一声不响地闯进他家里,是一件很突兀的事情。
但张夫人和他的两个儿子,却远远没有张苗这么镇定。
张夫人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但她瞪圆的眼睛,和无声流下的泪水,已经表明了她心里的害怕与恐惧。
张苗的两个儿子,更是不堪。
七八岁的年纪,正是知道一些事情的时候。
而不巧的是,他们对名动京城的两厂一卫,有过一些了解。
此刻看到父亲恭敬的神色,和对为首那人的称呼,再加上母亲惊恐的样子,如何不猜到这就是西厂的厂督,汪直呢?
想到关于汪直和西厂的传言,两人不觉感到一阵无边无际的恐惧,吓得当场哭了出来!
“哇啊啊啊!!!”
“呜呜呜呜!!!”
“……”
汪直完全无视张苗两个儿子的哭声,只是冷冷地对着张苗开口。
“陛下有令,张敏犯谋逆之罪,诛九族!”
“张苗,是本督动手,还是你自己走?”
张苗毕竟是太常寺的少卿,是记录在吏部官册上的正三品大员。
用在宫女太监身上的大清洗那一套,不能用在他的身上。
张苗必须由刑部记录在案,公开处刑才行。
而张苗在听到汪直的话后,眼神瞬间发直,心中的恐惧竟然真的变成了现实。
他直愣愣地瞪着汪直,忽然身体变得僵直,径直向地上倒去!
张苗竟然直接被汪直吓得脑出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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