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周氏目光顿时锐利了起来。
她身上那种淡然的神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从前那种雍容华贵,睥睨众生的神情。
“既然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如今正值社稷倾覆之际,那哀家也就不推辞了。”
“走,立刻随哀家前往奉天殿,召集诸位大臣议事。”
“是,太皇太后娘娘!”
就这样,一堆人簇拥着周氏离开清宁宫。
周氏坐上凤辇,众人用最快的速度,抬着周氏赶往奉天殿。
在路上的时候,朝廷上的诸位官员和符大海,就开始将最近几个月宫中,和朝廷上发生的大事,一一说与周氏听。
周氏了解完朝廷和宫中的情况后,紧锁着眉头,立即开始发号司令了。
“符大海!”
“奴才在。”
“立刻去司礼监拟旨,立刻派人送去汝宁府,请崇王朱见泽速速入京监国!”
“啊?!”
周氏的这个命令,让符大海直接傻眼了。
“太皇太后娘娘,各地藩王非诏不得入京啊!”
“擅自入京,形同谋反……这……这不合规矩,不合礼数啊!”
周氏神色一凝,看向符大海的目光里,已经隐隐带有怒意:“哀家的懿旨,难道就不是懿旨了吗?”
“不召崇王进京监国,难道要让南方的那群官员,另立新帝吗?!”
刘健也跟着附和:“娘娘说的没错,只要我们坚定地支持娘娘,这些都不是问题。”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讲什么规矩,讲什么礼数?!”
礼部尚书刘健都公开这么说,这就说明他们讲毫无保留地支持周氏。
大明的官员实际上是最懂变通,最与时俱进,最有创新精神的群体了。
但前提是,这些创新必须附和他们的利益才行。
但大部分的情况下,大明体质的任何一次创新,都是在伤害大明官员的利益。
所以才会显得他们那么迂腐,那么守旧。
毕竟现在大明运行的体制,是这上百年来,无数位大明官员,前仆后继地用生命改造出的,最符合大明官员利益的体制了。
动一下,就是在动他们的命根子!
而此刻,周氏这番操作,实际上就是跟着孙太后学的。
当年英宗皇帝遭逢土木堡之变后,孙太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当时年仅一岁的庶长子朱见深,为皇太子。
同时,让皇太子监国。
而皇太子又年幼,所以由她这位皇太后,垂帘听政。
孙太后通过这番操作,短暂地获得了大明的最高执政权力。
正因如此,孙太后才会凭一己之力,压下了南方官员集体要求南迁的提议。
而且朱见深是孙太后的孙子,万一朱祁镇真在外面驾崩了,朱见深继位之后,孙太后就是太皇太后。
照样可以把持朝政,掌握大权。
当时周氏是朱见深的生母,亲眼目睹了京城政斗的全过程,并且将其记得清清楚楚。
此次周氏效仿孙太后,也是打着通过崇王朱见济,控制朝政的目的。
孙太后立只有一岁的朱见深为皇太子,那是因为她没有办法。
孙太后只有朱祁镇这一个儿子,她只能立朱见深为皇太子。
而周氏,可是生了两个儿子。
除了先帝朱见深之外,就是这个崇王朱见泽。
万一朱祐樘真驾崩了,大不了就让大明发生一次世系转移,由朱见泽继位。
那周氏就是皇太后,依然把持朝政,照样啥也不耽误。
同时,还有一个好消息。
上次朱祁镇遭逢土木堡之变时,朱祁镇的内阁里,全是南方官员。
他们的利益一致,内阁彻底地站在了孙太后的对立面去了。
而这一次,朱祐樘虽然同样遭逢了土木堡之变。
但朱祐樘的内阁里,还有两位北方官员,六部中也还有一位北方尚书。
内阁成员的利益有了分歧,从而导致内阁分裂,周氏在内阁中,也有了支持者。
有了周氏和刘健的保证,符大海心中一凛,连忙领命而去:“是,娘娘!”
接下命令后,符大海立刻便脱离了部队,向着司礼监而去。
而剩下的人,则是继续抬着周氏,快步前往奉天殿。
与此同时,以谢迁彭韶等人为首的南方官员,已经召集完了人手,正在赶往兴王府。
他们这些南方官员人多,集结起来也更花时间。
当他们来到兴王府的时候,兴王府里只有宸太妃在。
宸太妃看到这么多朝中大员,心中一惊,被吓了一大跳。
“太妃娘娘,现在京城局势紧张,唯有兴王殿下,可以主持大局。”
“还请兴王殿下出来,接受我等朝拜!”
“微臣当尽力辅佐兴王殿下,兴复大明!”
谢迁虽然说的是朝拜朱祐杬,也说的是辅佐朱祐杬,但神情语气包括措辞,都没有半点尊敬。
宸太妃现在还不懂大明文官之间的弯弯绕绕,惊讶地说道:“杬儿之前就被于侍郎给接走了,你们不知道吗?”
“算算时间,现在应该都已经进宫了吧?”
“什么?!”
谢迁听后,大惊失色,突然抚掌高呼:“不好!我们来完了,于慎要夺权!”
谢迁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于慎这是要效仿于谦,挟天子以令诸侯啊!
“快!快进宫,别让于慎得逞!”
谢迁当即便带着一众南方官员,快速地向皇宫内跑去。
谢迁如今懊悔得直拍大腿,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
他光顾着高兴可以南迁了,把于慎这个人都给忘了。
毕竟在这之前,于慎一个小小的兵部左侍郎,还入不得这些阁老尚书的眼。
于慎在朝堂上,是没有多少话语权的。
以至于谢迁他们,都忽略了于慎这个人。
虽然同为南方官员,但于慎和谢迁他们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
于慎从根本上,还是偏向于北边的杨通。
现在于慎提前带走朱祐杬,谢迁等南方官员,顿时感觉受到了威胁。
南方官员们动身去追于慎和兴王朱祐杬,而此时这两个人,已经快要到达奉天殿了。
“兴王殿下,等下进入奉天殿后,你立即召见司礼监掌印太监,宣布代管京城一切事物。”
“然后立刻擢升我为兵部尚书,同时接管东西两厂和锦衣卫,宣布京城戒严!”
“让厂卫把京城的文武百官控制起来,不允许他们集会,之后我会上书请你继位。”
“到时候,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大明皇帝了。”
“听明白了吗,兴王!”
因为朱祐杬年纪小,于慎怕他听不懂,所以讲的很直白。
朱祐杬被于慎拉得手忙脚乱,大脑一片空白,只顾着点头,根本就没听,明白于慎在说什么。
而于慎还在絮絮叨叨地叮嘱接下来的行动,于慎一边说,一边拉着朱祐杬进入奉天殿。
下一刻,于慎那絮叨的嘴巴就停了下来,面色苍白地看向前方。
奉天殿里,刘建和李东阳等大员分立左右,司礼监掌印太监符大海侧立在台阶下。
而在台阶上的龙椅旁,太皇太后周氏,正安坐在凤椅上,俯视着他们两人。
“奶奶!”
朱祐杬震惊地看着周氏,下意识地开口喊道。
于慎惨白着一张脸,嘴唇哆哆嗦嗦了几下,最后低下头行礼:“见过太皇太后娘娘!”
“于侍郎,你连请示都不请示一下,就这么匆匆忙忙地带兴王进宫,所谓何事?”
周氏面色严肃,看向朱祐杬的目光里,毫不掩饰地充满了厌恶。
在成化年间,朱见深和万贵妃就想靠着她这个孙子,削弱她手里的权力。
和她从小养大的朱祐樘,展开夺嫡之争。
那一次,周氏和内阁联手,赢了朱见深和万贵妃。
可没想到,这才过去了几年,就又有官员企图通过朱祐杬,再次来夺她的权!
这让她简直不能忍受,对朱祐杬的态度自然好不起来。
朱祐杬看到周氏看向他的神色,害怕地一连退后了好几步,心中悲戚不已。
他的亲奶奶从小就不喜欢自己,这让朱祐杬感到无比的委屈与哀伤,却又无可奈何。
于慎低着头,咬着牙齿回道:“回娘娘,陛下亲征前,曾令兴王居守京城。”
“现在陛下出事,理应由兴王监国,所以我才这么匆忙地带着兴王入宫……”
“兴王太小,还不懂政务,虽是陛下令他居守,但朝中大事,岂可儿戏?”
周氏当即打断于慎,态度非常坚决。
“哀家身为太皇太后,在社稷为难之际,自是需尽一份力的。”
“在陛下回来之前,都由哀家垂帘听政。”
“这……”于慎心中万分着急,懊悔不已。
在看到周氏出现在奉天殿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棋差一步了。
搞不好,就会落得一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周氏扫视殿内群臣:“诸位大臣,对这个决定,你们有意见吗?”
“启禀娘娘,我等没有任何意见,当由娘娘垂帘听政,代理朝政。”
刘健和李东阳等人,适时说道。
于慎有心想说些什么,但此刻殿内都是支持周氏的北方官员,他形单影只,实在起不到什么作用。
就在这时,谢迁领着大量的南方官员,也急匆匆地跑进了奉天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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