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张耀阳并没有熬夜，和家人吃了一顿团圆饭后，还特意去看望了外公外婆。
家老两口现在特别的乖，一点也没在闹事。
毕竟，他们发现自己顺从了，会有好日子过，天天有人伺候吃，伺候穿。
这日子过的就是人上人的生活了，原本干巴柴瘦的老人，在这一年愣是被养得圆润了不少。
而且，他们的面色红润有光泽，头发虽然早就全白了，但比过去晶莹光泽，一看就是很健康的样子。
就这，说他们再活个十来岁也没问题。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一口牙，全都下岗了。
原因就是老两口比较馋肉，这牙齿在过去的这些年间，吃的食物都是很粗糙费牙的那种。
所以，一口肉下去，唯一的一颗牙齿就这么留在肉里面了。
看着他们萎缩的嘴唇，说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张耀阳的内心，还是有些触动的。
他并不怪罪两个老人的偏爱，毕竟，在过去那种封建社会环境下，他们只是普通的农民，最底层的人物。
或者说，他们连农民都不如，是给地主干活的佃农。
如同牛马一样的人生，却妄想改变他们的三观，真的挺难。
如这样的家庭，没有在其母林翠芬生下来之时，就将其溺死在尿桶里，就已经是天大的善良。
于是，和两个老人交流了一番后，张耀阳还是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带他们去县医院，搞一副假牙。
不管是什么时候，这个玩意儿都挺贵的。
两个人弄下啦，用的都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技术，差不多花了600块钱。
当场弄了口腔模型后，还得几天后才能去取成品。
弄完了，想想还有时间，反正两个老人也难得出一趟远门，就干脆带着他们游览一番。
他们的年纪都大了，平时都是杵着拐杖的，不能长时间走路。
索性又买了两个轮椅。
其父张光祖一路跟随着，二人一人负责推一个，倒也轻松惬意。
这大概是两个老人，有生之年，走的最远的地方了吧。
张耀阳带着他们逛了很多地方后，又特意去影楼，给他们二人拍了几组照片。
其中一张，特意拍的大头照，其实也是预防做遗照用的。
在这年月，也不是谁家的老人，都有钱去拍遗照的，很多人从生到死，可能都没有留下一张照片。
张耀阳倒也不是盼着老外婆他们死，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别说遗照了，他们的家中，就连上好的棺材，都已经定制好两副了。
这是两个老人在一次小感冒后，强烈要求的。
还有些寿衣什么的，都是早就预备下的。
可以说，老人前脚不行了，后脚就能很快地处理后事。
在乡下，这些都是没啥好避讳的。
老人们有的时候坐在路边说闲话的时候，还会特意把这种事情摊开来讲。
甚至还会讨论自己的墓地，以后要修成啥样式的，把生死摆在明面上。
拍了照片后，又把本地的小吃都尝了一遍后，这才把人带回赵家村。
老两口一下车，就迫不及待的和别人说他们去看牙的事情。
还把拍的照片都拿出来和村里的大爷大娘们一起分享。
言语里多有得意，毕竟，两个老人这一来一去的，最少也花了1000多块钱。
这么一大笔巨款，是他们这辈子都不敢想的福了。
村里的人自然是说他们几句酸言酸语。
“你们老两口有这么一个孝顺的女儿，还有这么能干的外孙儿，怕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吧。”
“从前还把人家骂得这般难听，现在想想，不知你们可后悔呐！”
“做人啊，得有一颗感恩的心，莫让子孙寒了心，以后可千万别再骂了哈！”
……
众人的话，说得老两口脸臊得不行，却是无从辩解起。
最后更是灰溜溜的拿着照片回家了。
自从这以后，二人都减少了出门的频率，以免被人指指点点。
在张家日子过得越好，他们对过去的事情，就越发的愧疚起来。
也或许是真的想通了，也有可能是村委学习班的功劳。
一向老古板的老人，晚上洗脚上床休息的时候，竟然破天荒的来了一句。
“翠芬啊，娘这辈子是对不住你了，当初把你卖了换聘礼的事，让你受了很多委屈，你千万别怪娘，娘也是被你那不成器的大哥瞒下的，当时他把事情做下后，我这才知道。”
“但凡是知道他有这么一个龌龊的心思，为娘的断然也不可能让他得逞，说啥也要阻止了。”
“当初，你才17岁，和你那男人私奔离开家的时候，娘其实看见了，但一直等到你跑远了，这才拉上你爹，大张旗鼓的去寻。”
“这些年，签了断亲书，也撕破了脸，娘觉得你不在那个家，也挺好的，至少你不会被人欺负，你有一个好男人，这是娘最高兴的事了。”
……
老外婆嘀嘀咕咕的说了很多的话，把林翠芬给逗得眼泪汪汪的。
“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些话？”
“你老放心，我已经不再恨你了，往后余生，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
林翠芬坐在老人床边，尽力的安抚着。
老外婆则像是翻旧账一样的，走马观灯的把这一生都给回忆了一遍。
林翠芬也不嫌烦，就这么温柔的陪着她，时不时的还回应上几句。
那些苦难的日子，此时想来，似乎也没那么苦了，现在的日子多好啊，和吃了蜜一亲的甜。
她很满足，也很欣慰。
母女两个一直说了差不多两个多小时的体己话，好似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般温情过。
林翠芬将其哄睡了后，轻手轻脚的把房门给关上。
然而一抬头，却看到张耀阳像个门神一样的杵在那里，吓了她一大跳。
“你这孩子，这么晚了不去休息，在这里偷听你外婆说话嘛！”
此时，她的心情是很愉悦的，过往因为娘家的一些事，让其背负的那些阴霭，都已经消散了去。
张耀阳的神情有些复杂，却是一把将其拽住。
“妈，刚才外婆说的都是你的事，现在，你和我说说外婆的事吧，我想听。”
“你……唉……好吧，难得你有兴趣，那就和你讲讲好了。你外婆她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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