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
竹节熏炉点着熏香,青烟紫雾缠绕而上,香味淡淡的,待得久了,便不自己也不觉得香。
守夜的小宫女围着火炉做针线,顺喜轻手轻脚进门,低声问:“陛下睡了么?”
宫女压低了声音道:“宴上吃了热酒,回来就睡下了。”
顺喜为难的望了一眼床榻,厚厚的床帐遮着,什么也瞧不见,他焦躁的在走了走,也不知该不该叫醒皇帝。
就这么尴尬的等了好一会儿,就见皇帝自榻上伸出手臂打开了床帐,昏昏沉沉的问:“什么事?”
顺喜赶忙过去,一五一十把太极殿的事情说了。
“小太监来报,已经很闹了一阵了,如今那伯夫人揪着县主不放,要县主给他儿子偿命。”
周惜朝又惊又怒,还有几分疑惑:“她儿子这不还没死么?”
顺喜尴尬道:“卢十二郎如今同废人无异,他母亲胡搅蛮缠,言行无症状。”
周惜朝躺在榻上,好半天才顺过气来:“让阿云过去,卢家那群纨绔子弟最怕他。”
“骠骑将军听说后宫里出了事,不知为何,径直就出宫了……”顺喜道。
这事儿倒不稀奇,骠骑将军是个沉默寡言的阎罗性子,他心情好的时候随手管一管,不好的时候懒得搭理。
若是在北疆军中,赶上他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随手抓人来砍了也是可能的。
周惜朝也没心思管霍云这是做什么去了,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摆驾,朕要过去看看,让人盯着太后那里。”
顺喜会意:“太后娘娘已经回宫了,这会儿该安歇了,慈宁宫的宫人不会多嘴的惊动她。”
周惜朝性情温和,很少疾言厉色,有时候还会同臣子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他把帝王威严和温润公子结合的恰到好处,很多时候并不想将事情闹到彼此难看的地步。
他要处置卢家母子,那太后今夜最好睡得安稳,什么也不知道,不要来掣肘。
顺喜见他决意要出门,赶忙唤了宫人进来伺候他匆匆洗漱换衣衫。
步辇走了没多久,就瞧见端王慌里慌张的从太极殿方向跑出来。
“那孩子怎么这时候一个人乱跑,去把他叫过来。”周惜朝坐在轿辇里,夜色虽然深,他眼神却很好。
小端王被太监传唤,沮丧的不行,耷拉着脑袋到了跟前,还没行礼,周惜朝已经伸手打开了帘子,冲他招手。
小端王三步并两步跑过去,一见他,又委屈又为难,怯怯的叫了一声:“皇叔。”
“你往哪里去?”周惜朝问。
小端王红着脸道:“找我母亲去……伯夫人闹着要处置县主姐姐,我……我告诉母亲去。”
周惜朝道:“你都这么大了,这点事还要找你母亲?”
“啊?”小端王茫然的抬头看了周惜朝一眼。
夜里风大,周惜朝被冷风激得猛地咳了几声,俊雅的面庞都泛起了红晕。
他轻轻拍了拍端王的肩膀:“今日之事,朕若是交给你处置,你该如何办?”
端王脸色煞白,低着头没说话,卢氏是他母族,伯爵府虽只是旁支,但到底是他亲戚,卢家十二郎怎么也是他堂舅,皇叔拿这事儿问他,他不好回答。
周惜朝温声道:“你说就是,答错了,朕不罚你。”
端王憋了半天,才慢吞吞道:
“伯爵府虽不算富贵,但卢氏家风严谨,子弟清正,想来也不至于做唐突女子这种事,何况当时县主姐姐并不在偏殿,只有一个幼童,卢家公子总不至于喝醉了酒去非礼幼童。”
周惜朝微微一笑:“如此说来,是县主诱骗了卢十二郎,又将他……”
后面的话他实在觉得有些烫嘴,索性不说了。
“当然不是!周姐姐为人正派,不像是那样的人。”端王激动的说,“伯夫人说周姐姐同她儿子有染,我是不信。”
他自幼跟在周惜朝身边,又是天生聪慧,如何看不出周惜朝和霍云都对周晚吟有些意思?
处置周晚吟,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周惜朝嗤笑一声:“伯爵夫人要替儿子讨公道,县主也要讨公道,依你看,卢家公子是如何深更半夜去了太极殿,还伤的如此不体面?”
端王沉默了老半天,这才说到:“卢家十二郎和县主姐姐都是体面正派的人,卢家公子说不得是受了别人哄骗,这才去的。”
“可是传话的太监说,伯爵府夫人说了,她那里有县主的贴身物件。”周惜朝换了个姿势,好整以暇的看着小端王。
端王眉头皱了皱,过了许久才道:“主子的物件,也不一定只有自己能拿到,说不得是侍女同卢公子交好,偷了小姐的东西。”
他说着抬头看向周惜朝,“周姐姐进宫,除了那幼童,还带了另一个丫头。”
周惜朝微微皱眉,没说话。
“卢家公子已经已经成了废人,伯夫人纠缠着县主不放,又扬言有什么证据,再闹下去,只怕两败俱伤。”
不管结果如何,要么是卢家里子面子一起丢,要么是县主的名声全败坏了,哪一样都不算是好结果。
“那丫头是叫采莲吧。”周惜朝淡淡道。
端王点了点头:“是叫采莲,周家的家生奴婢,伺候县主姐姐很多年了。”
周惜朝觉得有些困倦,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随口问道:“她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父母都已经不在了,老家还有个堂姐,也是周家的家生子,在江南老宅里看屋子。”端王恭恭敬敬的站在步辇前头,瞧着周惜朝的脸色,小声道。
“你打听的倒是仔细。”周惜朝神色平静,缓缓又问道,“顺喜,你觉得呢?”
顺喜脸色僵了一下,半晌才和气的笑道:“小殿下做事稳妥,如此……确实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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