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从院中出来后整个人都是恹恹的,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她抬手召来了浮云,嗓音极轻:“回去。”

    “殿下,得罪了。”

    浮云将人半抱起来,运起轻功就往颜清居住的栖云阁赶去。

    颜清阖眸靠在他怀里,乌发被风吹起,她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下意识往里靠了一些,没了往日里的不近人情,竟显的有几分乖巧。

    浮云别过脸不敢再看,默默加快了速度,把自己这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出脑海。

    然而心跳却一下重过一下,他呼吸乱了一瞬,生怕被怀中人察觉到什么。

    所幸很快就到了栖云阁,浮云将人抱进寝宫后低声道:“殿下,到了。”

    颜清倚在床榻上轻嗯了一声,随手摘下了覆在脸上的面纱,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

    “把暗室内第一排第三个柜子里的瓷瓶拿出来。”

    浮云在把颜清放下后心底空落落的,但是在看见颜清如雪般惨白的脸色后,心底那些多余的想法瞬间消散。

    他面具后的神色极其难看,快步走到桌边,将桌角上的长信宫灯逆时针旋转两圈再顺时针旋转四圈。

    靠近床榻的右侧墙面传来机扩转动声,墙壁缓缓向两边分开,露出了一条仅能让一人通过的暗道。

    浮云迅速迈下台阶,停在了一扇药柜旁,冷漠的双眸一扫就找到了颜清要的瓷瓶。

    拿到东西后他身影只是一闪,转眼间就回到了颜清身旁。

    浮云从瓷瓶里倒出了几粒药丸,顺带着从桌上倒了杯水放在了床边的雕花木柜上。

    他在颜面前半跪下,原本冷然的嗓音音堪称温柔:“殿下……”

    仅仅是浮云去拿药的这片刻时间,颜清脑海中已然一片昏沉。

    在骤降的体温下,连同对外界的感知都变的迟缓了起来。

    耳边依稀听到有人在温声劝慰:“殿下,吃了药就好了……”

    颜清在迷迷糊糊中感觉这声音格外熟悉,她伸手想扯住那人的衣袖,入手却是一片凉意。

    颜清眉心微蹙,轻声呢喃道:“皇兄…我好难受。”

    她的的手指正紧抓着浮云戴着护腕的手腕上,浮云身体一滞,一时之间僵硬了起来,不敢动弹。

    直到在听见颜清喊出皇兄二字之后,他闭了下眼,眼底压抑着不知名的情绪。

    沉默了良久,浮云最终像是妥协般传来了一声叹息。

    他音色压低,是不同于以往的漠然,反倒透出几分清润皎然的意味。

    浮云换了个称呼,轻哄道∶“清清乖,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这次的话语起了效果,颜清微蹙的眉心放缓,顺从的将他递过来的药丸咽了下去。

    浮云怕她噎住,也顾不上那许多,立马把雕花木柜上的水放在了她唇边喂她喝。

    “清清,喝点水。”

    颜清听话的小口抿着他递到唇边的水,水渍一点点的濡湿了唇瓣,浮云瞳眸一暗,随后迅速的低下了头,心绪终究难平。

    或许是那药丸的苦味太重,哪怕喝了水,嘴里依旧残存着苦味,颜清抓着他护腕的手指收紧,有些委屈∶“皇兄,好苦呀。”

    浮云微怔,她原是怕苦的吗?

    这些年颜清喝药时都是面无表情的一饮而尽,未曾见她露出别的表情,更遑论像现在这般委屈的撒娇。

    浮云面具后的唇角牵起一个略带自嘲的弧度,这么久了,仅是语气的相似就能影响到她。

    真是……让人嫉妒呢。

    浮云缓了口气,想起身去给她寻蜜饯,又被人抓住手腕不好动弹。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包随手买来的饴糖,往她嘴里塞了一颗。

    指腹不小心触碰到柔软的唇瓣,他眸色愈发晦暗,最后只是反手将颜清抓住自己护腕的手指扣住,拢在了掌心。

    许是服下的药丸起了作用,颜清脸上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浮云提起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殿下早些毒素发作时虽也难熬,却不似今日这般严重,好在那药丸还有用。

    天幕慢慢暗了下去,天空中星辰闪烁其中,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了卧房内,留下满室清辉。

    颜清呼吸加重了些,眉心紧蹙,似乎有要醒过来的征兆。

    守在床边浮云立刻察觉到了此番动静,他早已松开了手,见此情形低低唤道∶“殿下。”

    颜清缓缓睁开了眼,眸光有些许涣散,不过一会就恢复了清明。

    她半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嗓音沙哑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浮云倒了杯水过来回道∶“殿下,已经亥时了。”

    颜清接过水抿了一口,脸色已经好了许多,烛火摇曳中她轻声道∶“我好像听见了皇兄唤我……”

    闻言浮云身体一僵,所幸颜清在说完这句话后眼睫微垂,没能注意到他的异样。

    一时之间卧房内只于一片寂静,颜清也没指望着浮云会回她话,这人一言不发才是常态。

    她抬手揉了下抽疼的额角,许是今天总是想起那人,才会在昏迷时幻听了。

    不过有些事该到做决断的时候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感受着体内慢慢恢复的力气,颜清起身下了床。

    见状浮云立马拿了件大氅为她披上,随后小心翼翼的将人扶住,语气带着疑惑∶“殿下?”

    颜清走到了书桌前坐下,磨好墨后拿起一旁的狼毫笔提笔写信。

    衣袖滑落,露出半截皓腕,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皇兄曾让我好好看着时煜,只是我恐怕撑不了多久了,时煜尚且稚嫩,镇北王终究是心腹大患。”

    听见颜清说自己撑不了多久时浮云眼底闪过一抹痛色,他在颜清面前半跪下,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难言的情绪∶“是属下罪该万死。”

    颜清握笔的手没有半分停顿,依旧在纸上写着些什么。

    “起来吧。本就不怪你,你也是听命行事罢了。”

    浮云不曾起身,只是道∶“殿下,还有办法的……”

    颜清打断了他的话∶“当年在接过那杯毒酒时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你不必安慰我,我的身体自己清楚。”

    颜清顿了下才继续道∶“有一种毒名为‘噬骨散’,无色无味亦无解。中毒后会引发人体内的暗伤,使其一点点加重,而后再慢慢吞噬生机,让中毒之人虚弱下去直到死亡。”

    “此为慢性毒药,中毒者轻易察觉不了,即便察觉了也只会以为是暗伤引起的旧疾。”

    浮云在听到‘毒酒’二字时心脏便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

    那一日的场景浮现在了眼前,他带着探究与玩味递过去了一杯毒酒。

    那人指尖微顿,察觉到了什么,手握半枚虎符的她明明是有置之不理的能力的,却在他说完∶“这是陛下的意思。”后,果断的接过去一饮而尽。

    “必不负皇兄所愿。”

    从此以后,病痛缠身,不得安宁。

    那时的他也从未想过,这会成他挥之不去的梦魇,以至于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亲手递过去的那杯毒酒。

    直至听见颜清后面说的这一段话,浮云才回过神,他眸光暗沉,隐隐有了个猜测,没有轻易开口。

    颜清停了笔,把狼毫笔搁下后,将写好的纸放在烛火上烘干墨迹。

    烛火倒映在她瞳孔中,明明是温暖的色泽,她眸底却一片漠然神色。

    待那纸上的墨迹完全干涸,颜清将它塞进了一张信封上,一点点封好后才道∶“替我把这封信送去镇北王府,邀镇北王明日前来一叙。”

    浮云起身接了信,心底的猜测在这一刻坐了实。这些年来镇北王一直在外打仗,身上必然有大大小小的暗伤。

    “殿下是想……”

    颜清叹息一声,有些无奈道∶“皇兄……若是多给我些时间就好了,我也不必匆匆忙忙设局。”

    “去吧,是我对不起他,但我答应过皇兄的,为了时煜他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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