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蒋瓛才惊觉,朱元璋的目光已悄然落在自己身上,心中顿时一阵慌乱。
而出乎意料的是,朱元璋倒是语气平和地说道:“高炽体胖,北地严寒不利于他,回应天调养适宜。”
“至于高煦、高燧,性情颇似老四,留于北平可随父学习领兵打仗的本事。”
蒋瓛一时间难以揣测圣意,为何要对他做此番解释,只能懵懂地点点头,收敛视线,再也不敢多窥视分毫。
朱元璋继而继续研读信件,信中满载朱允熥对漠北草原的憧憬,及对明军抗元战术的渴望求知。
直至信末,他将信纸递至蒋瓛跟前。
蒋瓛连忙俯身,双手恭谨地接过信件。
朱元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深沉:“叫人转告老四,等他这次北伐归来,挑几个聪明伶俐的蒙古俘虏,送回京城,好让皇孙练练手。”
蒋瓛默默颔首,将此言谨记心间。
那封信在送往锦衣卫时,他可是从头至尾过目了一遍,对于朱允熥请求燕王在今岁北伐后送些蒙古战俘回应天府一事,自然了然于胸。
此刻,朱元璋阅毕书信,交代完毕,手却仍扣在桌上的锦衣卫抄录的信纸上:“你去吧,让人携信速速赶往北平,切莫错过了老四出兵的时机。”
心事重重的蒋瓛,躬身一礼,缓缓退出了中极殿。
望着蒋瓛远去的背影,朱元璋的目光悠悠收回,落在掌下那几页薄纸之上。
“这个允熥啊……”
口中低喃,朱元璋轻巧地将纸张折起,置入桌下一只精致的小盒中。
……
数日后。
大本堂休课,曹国公前往五军都督府处理政务。
朱允熥醒来后,忽感一阵空虚无聊。
眼下,在士人圈子中,方孝孺常为他宣扬声名。
武将世家之内,李景隆也被他层出不穷的军事新见解所震撼,并在武人之间广为传播。
每日,他的生活轨迹就是大本堂、曹国公府、东宫,三点一线。
至于皇爷爷交待关于海外殖民的奏疏,却只书写了半篇。
秀婉关切问道:“殿下今天有什么打算吗?”
望向窗外,云朵洁白如雪,蓝天澄净无垠。
朱允熥舒展着筋骨,懒洋洋地道:“去把刘远叫上,跟我出宫逛逛。”
“殿下这是想要去哪里溜达呢?”
刘远紧跟在朱允熥背后,疑惑询问。
朱允熥没有转身,声音里带着几分随意:“找个地儿,喝点小酒。”
刘远闻言一愣,压低了嗓音建议:“要不,属下去安排一下,去秦淮河畔如何?”
朱允熥蓦地停下脚步,目光带着些许不悦回望刘远:“去那种地儿做什么?”
刘远张了张嘴,左右环顾,竟是半晌无言。
朱允熥转回身,大步流星继续向外行进:“去教坊司,我们在那里喝酒不用花银子。”
刘远这才恍然大悟。
殿下还真是个会精打细算的主。
他不再犹豫,紧跟其后,一同出了宫门。
不久之后,朱允熥已带着刘远,来到教坊司的大门前。
门廊之下,负责迎客的小厮见来人器宇不凡,料定至少是国公府的贵公子,立即堆满笑脸迎上前。
“公子请进,今日坊内有秋香献唱,定能为公子饮酒增添风味。”
朱允熥手一挥,袖中几片碎银悄然落入小厮掌心。
“雅间一间,上两壶杜搭酒。”
言罢,朱允熥回首瞥了刘远一眼,隐约记得他似是有家室之人?
随即吩咐道:“再唤一名温婉娴静的女子作陪,只伴酒,不做他想,相貌需好,体态也要丰腴。”
这绝对是老主顾的做派啊。
小厮打量着朱允熥,难以想象这样一位年轻客人,竟如此懂得享受。
他的笑容越发灿烂,身体近乎弯成了弓形,侧身伸手引路:“公子这边请,小的必定为公子安排妥帖,不让公子败兴而归。”
乐音袅袅,如丝如竹,不绝于耳。
朱允熥踏入教坊司的瞬间,仿佛步入另一番天地。
眼前,庭院小巧而雅致,青竹在石缝间悄悄探头,高于屋檐,随风轻摆。
此时此刻,教坊司内宾客盈门,有寻欢作乐者伴着佳丽笑语盈盈,亦有旧友重逢,推杯换盏,共叙旧情。
这里不仅藏匿风情万种,日常更兼备酒肆饭庄之便利,满足各方所需。
随着小厮的引领,朱允熥边行边细细打量这四周光景。
这是他首次亲身涉足于大明的娱乐之地。
庭中央,巧妙修剪的矮灌环绕,曲水流觞。
而那轻纱覆盖的凉亭,宛如画中仙阁,数豆蔻年华的少女正手持细物,轻巧布置。
小厮窥见‘朱允熥’眼中的好奇,脚不停歇,回头低语道:“公子,方才提及的那位秋香,不久便会在那亭中献艺。”
朱允熥轻轻应了一声,心中了然。
今日他仅是为了暂离宫墙,寻一丝闲暇,做到劳逸结合。
不久,小厮领他至一间直面凉亭的雅室,美酒佳肴接踵而至。
遵照朱允熥的吩咐,一名年方二八,容貌端庄、体态丰腴的女子款步而入。
刘远恭谨地立在一旁,身形笔直。
朱允熥自斟一杯杜搭酒,轻抿一口,让那股温热在口腔中缓缓流淌,直至暖意渗透心脾,燃起一丝丝的热意。
他的目光转向新到的女子,手指轻轻一挥,指向刘远:“你陪好他就行了。”
话语落下,刘远与女子皆是一愣。
刘远面色微红,压低声音:“三爷,这……”
哪有皇孙外出宴饮,反为下属唤来佳人作陪的道理?
刘远心里头泛起一阵莫名的忐忑。
朱允熥却猛地一瞪眼,佯怒道:“怎么着?我的话你还想忤逆?今天咱们不谈身份,就是两个出来喝酒寻欢的好兄弟。”
话音落下,朱允熥眼神闪烁,意味深长地瞥向刘远。
笼络人心嘛,自然是要恩威并施,更要掏心掏肺,才能让人死心塌地。
刘远心潮起伏,一时激动又紧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局促地挪到桌旁,只坐了个边儿,脸上依然绷得紧紧的。
反倒是那身姿婀娜的女子,已是一半身子贴在了刘远身上,手里端着酒杯凑到他唇边。
“官人被公子如此看重,将来必定前程似锦,奴家先干了这杯,预祝官人大展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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