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瞅了他一眼,合拢双手,没说话。

    朱尚炳心里懊悔极了。

    自己逞什么英雄?

    沐家兄弟可是连战象都能放倒的主儿,他这两条竹竿似的手脚,能挨几下?

    背个小锅也就罢了,现在分明是要扛大锤。

    那俩兄弟简直就是两个人形大锤。

    咬咬牙,朱尚炳心一横,为了不让自己将来后悔,猛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眼前豁然开朗,就见一堵人墙挡在前方。

    “呀。”

    朱尚炳大吼一声,直愣愣地朝着沐成和沐昂兄弟俩的方向冲了过去。

    ……

    信国公府里,花朵如云,灯笼高挂,一片喜庆景象。

    红双喜字贴满窗的闺房中,一位妆容华丽的妇人手握犀角梳,正为今日披上嫁衣的汤清悦细心梳理秀发。

    房间内挤满了公府的女性眷属跟侍女们,个个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

    今天过后,信国公府不仅将是大明功臣显赫之家,还将添上皇亲国戚的尊贵身份。

    若未来顺遂,府上将成为国舅,荣耀延续数代。

    为汤清悦梳妆的是她二婶。

    只因汤夫人已坐于一旁,泪光中含笑。

    那是幸福的泪水,无人非议。

    见二婶即将梳妆完毕,众女眷轻声吟唱起来。

    “一梳到尾同偕老,夫妻举案又齐眉。”

    “二梳到尾情意浓,夫妻比翼共翱翔。”

    “三梳到尾心相印,白头偕老永不分。”

    二婶放下梳子,望向铜镜中妆容端庄的汤清悦,笑道:“妆成。”

    随即,两名侍女轻手轻脚地从桌案上捧起那顶准备已久的凤冠。

    珠光宝气,闪耀生辉,九龙九凤,镶嵌珍珠。

    宝明玉,金质冠梁,嵌红宝石,光彩夺目。

    她们小心翼翼地将凤冠戴在汤清悦头上。

    瞬间,房间内光芒璀璨,华丽无匹。

    “皇太孙驾到。”

    “皇太孙来迎娶新娘啦。”

    屋外,仆人们跟侍女们的欢呼此起彼伏。

    屋内,贺词连绵。

    “春日生机,两家结缘,喜事连连……”

    与此同时,西平侯府内,相似的情景也在上演。

    “哎哟哟……”

    “哎哟喂……”

    侯府前,朱尚炳凭借着一己之力,突破重重包围,为朱允熥开辟道路。

    然而,未及得意,全身如遭骨肉分离般的痛楚袭来,迫使他紧抓着身旁的朱高炽,方能勉强站稳。

    朱尚炳恨恨地盯着沐成和沐昂等汤家的小辈。

    这帮人,专挑皮肤最硬的部位打。

    痛死也不会留下疤痕。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屁股已经肿起来。

    避开要害穴位,那些地方的皮肉仿佛被千万小人拿铁锤不停地敲打。

    “此仇不报,枉为大将。”

    朱尚炳愤愤而言,却因吸冷气而断断续续,最终目光哀怨地凝视着朱允熥。

    朱高炽冷笑道:“你以为,你刚讲的话,熥哥能听见?”

    朱尚炳嘴巴微张,心中却是一声叹息。

    “今晚他什么事都办不成。”

    朱高炽拧眉,一脸疑惑地看向朱尚炳,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夜幕降临,应天府一片喜庆。

    城里城外,百姓们不仅收到了每户一两银子的赏赐,信国公府跟西平侯府门前还设起了流水宴席。

    来客络绎不绝,庆祝的酒席一桌接着一桌,从中午一直摆到了黄昏,整片街巷都被公侯府的宴席占据。

    不知何时起,中山武宁王府也加入了流水宴的行列,声称是为了太孙大婚跟大明的喜庆而设。

    最终,全城的显赫之家纷纷效仿,大宴宾客。

    夜色降临,整个应天府弥漫着酒香。

    今天,皇上特许夜不闭城。

    皇宫之内,可能是因为朱元璋亲眼见证了朱允熥大婚,他与群臣从正午畅饮至深夜。

    惠妃多次派人出来试图劝阻,但已满脸红晕的朱元璋丝毫不为所动。

    至于朱允熥,早已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熥哥儿。”

    “颍国公府上的人来敬酒啦。”

    朱尚炳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一手搀扶着浑身酒气的朱允熥,带到颍国公傅友德的儿子面前。

    没等朱允熥反应,朱尚炳就将酒壶塞入朱允熥手里。

    “颍国公?”

    “傅……傅公,忠心为国……”

    “干杯。”

    无须催促,朱允熥自己就把酒壶凑向嘴边。

    紧跟其后的朱高炽眉头越锁越紧,察觉到事情似乎不太对。

    这酒味怎么越来越浓烈?

    哐当一声,半满的酒壶掉落,顿时酒香四溢,充斥着大殿。

    朱允熥终于支撑不住,拽着朱尚炳一同瘫倒在地。

    “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

    朱高炽一个箭步冲上前,与众堂兄弟一道把朱允熥架起,盯着依然若无其事的朱尚炳。

    朱尚炳轻松地耸耸肩:“放心吧,没事,熥哥儿不过是酒量不佳,醉了。”

    朱高炽一听此言,立刻反应过来。

    这酒绝对有猫腻。

    望着被众臣簇拥着的父亲跟大伯,朱高炽咬牙切齿。

    “今晚的合卺酒怎么办?”

    任亨泰跟方孝孺作为婚礼的使者,并未参与向朱元璋跟朱标敬酒的行列。

    二人看着自己一手操办的热闹婚礼,满脸自豪。

    然而转瞬间,他们就发现皇太孙竟被一群皇族世子架着,急忙赶来。

    “发生了何事?”

    方孝孺有些担忧地望着低头呢喃的朱允熥。

    任亨泰扫视全场,地上的酒壶散落一地,太孙胸前因酒渍而变了色,他面色凝重地挥手命令。

    “快把殿下送回东宫,准备醒酒汤。”

    任亨泰已不再期待太孙今晚能完成所有婚礼仪式,他只希望明日,明显被人灌酒的太孙能完成最后的礼节。

    夜,愈发深沉。

    虽然应天府的庆祝仍未停歇,烟花如同不计成本般持续绽放于夜空,但宫中的宴席终究缓缓落下帷幕。

    向来节俭的大明皇宫,破例点亮了所有蜡烛和鲜艳的红灯笼。

    夜风渐凉,一阵接一阵地穿梭在宫殿间,将那欢笑声跟酒香远远带走。

    在奉天殿的一隅。

    朱元璋站在那里,身上的酒意似乎也被夜风悄悄带走。

    他双手撑在腰间,久久凝视着远处的神烈山,随后视线缓缓下降,最终停留在了东宫。

    朱标悄无声息地穿过奉天殿。

    臂弯里搭着一件黑色披风,轻轻来到朱元璋的背后。

    细心地搭在了朱元璋的肩上。

    “夜已深,爹小心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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