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钦天监挑的黄道吉日,连续半个多月的蒙蒙细雨,昨天才放晴。
今日气温回暖,正好适合宫里搭台唱戏。
“老天啊……”
戏台上,岳飞的扮演者猛地指向天空,悲愤至极,几乎万念俱灰,一声怒吼后,整个人重重倒地,台上掌声雷动,鼓声大震。
朱允熥淡淡一笑:“回头安排一下,让六部三法司,五寺的官员们都来看看这戏。”
朱高炽嘴角一撇:“知道了。”
“好。”
前排看戏的功臣们齐声叫好。
朱元璋坐在正中央,从刘建安端来的钱盘中抓了几枚金通宝,扔向戏台。
接着,朱标跟其他武将也纷纷将宫中准备的赏钱撒向台上。
……
兰考县。
大雨如瀑布般倾泻,小溪膨胀成汹涌的河流。
山石泥土在雨水的冲刷下松动崩塌。
“老孟头。”
“老孟头。”
“上面快守不住了,泥浆越积越多了。”
“我们这儿,恐怕也挺不了多久了。”
“咳……噗……”
“老孟头。”
河堤上,一个身披蓑衣的老人在狂风中艰难前行。
他弯腰弓背,一手紧按着斗笠,抵抗着风雨,沿堤岸向东蹒跚,时不时抬头呼喊。
但呼喊声随即就被风雨吞噬。
堤坝上,还有许多和他同样装束的兴陵乡河工。
河堤转弯地,一位老者在一位少年的陪同下,忧心忡忡地蹲坐在一块巨石上。
老者忧虑地望着波涛汹涌的河流。
平时宁静平和,滋养两岸千里沃土的河流,如今因上游暴雨变成了家园毁灭的源头。
他的视线从脚下的堤岸移到对岸,只见黄河怒吼,巨浪滔天,暗流涌动,河面上形成一个个旋涡。
将连接两岸的木桩一次次拽入浑黄的水底,直到下游很远的地方才重新露出水面。
面对风暴,巨浪,洪水,老者却像块磐石,坚毅地站在那里。
少年紧张得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恐惧。
“爷爷……咱回家吧……”
老者转头,眉头紧锁:“回家?这堤一垮,咱哪里还有家,没家了。”
少年的脸更白了,虽知每年河里都会有洪水,但今年特别严重,自他记事起,从未见过如此猛烈的洪水。
脚下坚固的堤坝,在黄沙巨浪的冲击下,似乎在颤抖。
“那个……五叔已经带人去县城求助了,县上会派人来的。”
少年害怕眼前的河流,一心只想回家。
老者再次转头,本想严厉责备,最终却化为一声长叹,轻轻拍了拍少年头上的斗笠。
“等人回来了,你就跟他们回去。”
“以后要努力学习,爷爷这辈子守在这里,耕田,做河工,就盼着你们这代人,能把这河治理好。”
少年没全明白爷爷的话,但听说能回家,便连连颔首。
他站起身,想找同村的长辈带他回家。
刚一站起,就望见西侧堤坝跑来几个人,顿时喜形于色,“爷爷,四叔他们来了。”
老者扶着膝盖,摇摇晃晃站起身,望向西边。
孟信沿着河岸急匆匆往下走,望见老孟头爷孙守在河边,加速靠近。
“老孟头,不好了……上游……又有洪峰了。”
“洪峰?”
老孟头一听,眉头紧锁,扬手在孟信肩上拍了一记,“你说清楚些,刚才那波洪峰不是刚过吗,咋就这么快又来一波?”
孟信瞥了一眼少年,扭头喊来另一个同乡:“快带小孟回家,告诉村里人,提前预防准备起来。”
这人跟孟信是一路从上游赶回来的,闻言二话不说,领着小孟就往村子方向跑。
人一走远,老孟头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真还有洪峰?”
孟信猛颔首:“看得清清楚楚,前面那波过去了,河水降了不少,但底下暗流更汹涌了。上游肯定有堵住了,要是上面没溃堤,堵的东西被水冲开,咱们兰考就悬了。”
老孟头脸都青了,嘴唇直打哆嗦:“上游是开封,大堤怎么可能说垮就垮……”
孟信的目光不时扫向那越来越湍急的黄流。
“下游的归德府早就加强了泉春关,乌家道口,孟家口的防守,就咱们这儿的储贪官,整天衙门里高高坐着,啥事儿不管。今年这河要出事,准是因为咱们兰考。”
孟信心里跟猫抓似的。
今年一开春,沿河府县都增派人手守堤,备料以防万一春汛泛滥。
兰考知县储学海,去年夏天才上任,河道维护的事儿一概不理。
分明冬天水少,该修堤加固,他倒好,成天在县衙听曲唱戏。
这整条黄河,要是今年真决了口,倒霉的只能是兰考。
老孟头“噗通”一声坐在堤上,溅起一片泥水,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浆。
孟信他们一阵手忙脚乱,连忙把老孟头搀扶起来。
“老孟头,您可千万别倒下啊。您做了50年的河工,谁比您更懂这条河?我们兰考这次可不可以熬过去,全看您的了。”
孟信心里那个急,上游必定是堵上了。
说不定就在开封那头。
万一真那样,那边肯定会拼命想方设法冲开堵点,哪怕搭上几条人命,也要用炸药把障碍炸开。
真要这么干,兰考这边就得迎接一个因堵塞而威力倍增的超级洪峰。
孟信嘴角渗出血丝,惊恐地望着河水流速肉眼可见地加快。
老孟头虚弱地靠在村里年轻人身上:“完蛋了,没用了,兰考过不了这一关了。”
……
“怎么会过不了。”
“本官治理的兰考,是黄河门户。”
“大洪峰?”
“就算来了,本官自有办法,在下游炸开堤坝泄洪,兰考百姓自会安然无恙。”
兰考县内。
最为显眼的建筑便是那座与四条主街相连的县衙。
外面是倾盆大雨,衙门内侧却别有洞天。
歌姬轻吟小调,众人围炉而坐,吃着鲤鱼豆腐。
兰考县的县太爷储学海,一手稳持瓷盘,另一手捏着筷子,在沸腾铁锅中翻搅,挑出一块醇厚的老豆腐,轻吹两下后送入口中。
接着,一阵惬意的吞咽声响起,他深吸一口,又缓缓呼出,滚烫的豆腐就这么下了肚。
接着,他舀起一小碗咸菜鱼汤,细嚼慢咽地品尝了两口。
鱼肉却未动分毫。
按他的说法,真正的主角是咸菜与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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