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永逸微阖双目,轻声吩咐。
“都散了吧,军中事务还需各位多费心。”
副将跟其他几位将军互望一眼,心知冯永逸心中憋着一团火,只是身为主将的身份让他不能轻易发作。
大家纷纷起身,拱手告退。
董立轩走在最后,边向外挪步,边频频回头望向室内。
冯永逸轻轻摆手,“有话直说便是。”
嚯。
董立轩一拍巴掌,转身来到冯永逸身旁。
他望着冯永逸,问道:“真的束手无策了吗?”
冯永逸先颔首后摇头,转而问董立轩:“太孙那边有何指示吗?”
董立轩摆了摆手,“还是上次那句话。”
“圣人无错,错在时局?”
冯永逸低吟,眼神却愈发明锐。
董立轩猜不透他的心思,想到山东道目前的困境,几次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这儿没外人。”
冯永逸的话钻入董立轩耳中,让原本纠结的他一怔。
接着,董立轩迎上冯永逸深邃的目光,连忙摆手摇头。
“这事真不是我们能插手的。”
冯永逸冷哼,“那算了,别提了。”
“哎呀,我说就是了。”
董立轩急了,噌的一下站起来,本想挺胸抬头,却又泄了气。
再次看向冯永逸,确认道:“你真想听?届时可不要把我给卖了。”
冯永逸撇了撇嘴,“不说算了。”
说罢,他拂袖欲走。
董立轩只好拉着冯永逸,一脸苦相,“打蛇打七寸。山东道的七寸在哪?咱们直捣黄龙,就不信大军压境他们还能稳如泰山?”
冯永逸心头也是一震,回望董立轩,诧异道:“你的意思是包围曲阜孔府?”
“我啥时候说这话了?”
董立轩猛地放开攥着冯永逸的手,嗖地往后一跃,拉开好大一段距离,脸上摆出一副“你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的架势。
他急匆匆地声明:“这主意可是你自己想的,跟我无关,万一有啥乱子,别扯上我。”
冯永逸嗤笑,连日来的焦躁仿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缓缓上前,轻轻抓住如石雕般僵硬的董立轩。
“董兄这计谋,真是高明,引蛇出洞。为兄一定把你这份大功,仔仔细细记录下来,呈给太孙看,保证不让董兄白白流血又流泪。”
董立轩头摇得像拨浪鼓,浑身都在抗拒,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行二字。
但冯永逸却不理会。
就算这法子他心里早有盘算,只是奈何无人提起。
现在董立轩这胆大包天的家伙自告奋勇,他又怎能拒绝?
不待董立轩回过神来,冯永逸已迈开步子往外走。
董立轩肩上束缚一松,眼前空荡荡的,耳畔却已传来冯永逸豪迈夹杂兴奋的呼喊。
“传令下去,即刻出发。”
“目标曲阜。”
“本将倒要看看,咱大明是否真有千年不倒的豪门世家。”
冯永逸一声令下,如风卷残云般传遍全军。
开拔的命令逐级传达,从每个百夫长,到每一位士兵。
不过一炷香,上万北平都司的骑兵已经装备齐整,集结在营地外。
南下驻扎山东多时的边军突然大动,立时引来各方关注和询问。
但是,山东的官老爷们四处打听,却没一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当董立轩被半推半就带到整装待发的大军前,简直快崩溃了。
若非担心在军中的形象,他觉得自己两条腿都迈不动了。
冯永逸却是意气风发。
千年世家又怎样?
朝中有人又如何?
他手下的刀剑,可不认识那些门第。
冯永逸提枪跨马,眼神指向西南。
此时,山东三司官员已悉数到场。
就连冯永逸率军南下后,一直说在家养病的山东都指挥使,也难得的地到了冯永逸跟前。
“董大将军今日突然调军,意欲何为?可是已查清叛军所在?”
马背上,冯永逸目光紧紧锁定了那位久未出现的山东道都指挥使。
他嘴角一扬,随即在众官员瞠目结舌之中,朗声宣告。
“听闻叛贼蠢蠢欲动,意欲侵扰曲阜圣地,为保圣人安宁,本将亲率兵马护卫。”
言毕,不容那些早已心怀异志的山东道官员多问一句,冯永逸手一扬,麾下持旗官立时挥舞大旗,向前推进。
“出发!”
曲阜,风云将起。
冯永逸发疯了。
万马奔腾,铁蹄卷起滚滚黄沙,直指西南曲阜。
山东道官员们的目光中满是惊愕与无措。
“他意欲何为?”
“他究竟想干什么?”
家中称病的山东道都指挥使,面红耳赤,神色紧绷,口中喃喃,几近崩溃。
仿佛疾病瞬间远离,对着渐行渐远的铁骑大军,他嘶声力竭地喊叫。
怒吼一阵,回望同僚,山东道都指挥使愤声道。
“曲阜有无叛贼,冯永逸岂会知晓?他南下曲阜,难不成真想造反?”
“他真要造反?”
布政使司衙门一官员嗤笑低语。
“都指挥未闻冯永逸所言,是探得曲阜叛情,欲领军护城?”
话音刚落,他自知此说无力,面上浮现出一抹自嘲。
万余边军南下,一举一动皆在监视之下,冯永逸怎可能探得虚实?
今日忽传曲阜叛贼欲扰圣人,显然冯永逸编造借口,实则欲率军离此,对曲阜施压。
“这可如何是好?任由冯永逸在我山东道肆意妄为?他真要搅得山东道动荡不安?”
山东道都指挥使怒火中烧,又对肩负皇命的冯永逸束手无策。
他苦笑:“冯永逸手握圣旨,连我这都司也不屑一顾。谁能约束得了他?”
“速报曲阜,详述今日情形,其余便看曲阜如何应对。冯永逸纵有千军万马,也未必敢逆天而行,做那糊涂之事?”
山东道布政使冷声吩咐,面容阴郁,心中甚是不快。
旁边的监察官接话道。
“要不要正式写份报告,送到应天去,让朝廷知道,冯永逸带兵南下进入山东,叛乱迟迟未平,现在山东各地叛乱四起,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这个主意不错,召集各部之人,一起给上书应天吧。”
山东的布政使觉得这事有点无聊,说完,便双手抱胸,转身离开。
剩下的人也没有多留,全是那满天飘扬不肯落下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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