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深深叹了口气,“今日特地带我来看冯宏朗测试火车、铁路,原来都是为了讨论攻占倭国之事?”
此时,朱高炽算是恍然大悟,为何今日他刚踏入税署门槛,朱允熥便紧随其后,不容分说地拉着他离开应天城。
这一连串举动,先是抛出大明无法拒绝的利益诱惑,随后提出问题,最终指向解决问题的方案。
而这方案,不言而喻。
攻占倭国。
事实上,无论他是否赞同,朱允熥都会决定对倭国采取全面行动。
这一点,从他过去或明或暗对倭国显露的态度中早已显露无遗。
大明皇太孙对倭国没有一点好感,这在皇族和朝堂的许多人心中已非秘密。
正因为这样,朱高炽感到进退维谷。
朱允熥征求他的看法,这不仅是对他的信任,也是看重。
这份信任如同无形重担,压在他的肩头。
朱高炽的眼神几番变化,思绪万千。
朱允熥轻轻拍了拍朱高炽的肩:“归根结底,战争不过是政治延伸。大明此刻图谋倭国,并非仅凭我个人喜恶,更非因为缺少那些倭国奴隶。”
“那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朱高炽一脸疑惑。
朱允熥阐述道:“大明除了正在进行的新政,还需一场由下至上的深刻变革。”
这是一个宏大议题,让朱高炽顿时蹙眉,神色凝重。
“请详细说来。”
朱允熥在朱高炽肩上轻拍两下,随即便率先坐下,双脚悬空于看台边缘,双手撑在背后的木板上。
“大明百姓太苦了,千百年来,中原百姓寻求温饱的路子太狭窄了。朝廷新政如火如荼,确实改变了官僚体系,也改革了军队。那百姓呢?”
“每当我翻阅史籍,都不解为何历代改革者似乎默契地忽略了百姓真正的需求。他们站在庙堂之高,用自己的理念推行变革。”
“但有人问过百姓,这是否正是他们所需?前宋王公算是能臣,但他的新政,真能满足百姓的切实需求吗?他可曾询问过百姓,那些新政是否恰到好处?”
“我认为答案是否定的。”
朱允熥眼中满是忧虑。
他不迷信王朝兴衰的宿命论,但在这片以人治为主的大地上,高高在上的权贵们,似乎从未真正弯腰倾听,问问那些终日耕作的农民,他们的切实需求。
“老百姓究竟想要什么?”
朱允熥再次抛出问题,仰望天空。
他轻声道:“百姓要的是温饱,要有余食,要有闲钱置物,要有更敞亮的居所。他们的子女应得学堂教育,而非世代面朝黄土。”
“按丁征税,上林苑监努力提升粮食收成,一切只为填饱肚子。可百姓心中其他的愿望呢?”
“我为何推动文渊阁同意铺设更多公路?为何赋予潘开朗巨大权限,让他在黄河沿线大兴土木?又为何在此时探索铁路建设的可能?”
“我朝子民中,需有人脱离田间,去从事更有意义的工作。更确切地说,是从事能带来更多收入,让生活更加美好的事业。”
“那些重体力活,采矿、挖煤、边境建设,不妨留给外人。而我朝民众,则投身于公路、河道跟铁路的建设中。”
“这些工程,朝廷未强征劳力。即使有所动员,也是给予充足的薪酬跟粮食,不让百姓自己带着干粮,无偿为朝廷效力。”
朱允熥语调平和,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说服力。
朱高炽沉吟许久,缓缓回应。
“这般行事,朝廷哪来这等财力物力?纵使钱粮充裕,一旦超发,市场物价必然上涨,百姓生活依旧困顿。”
这是最基本的经济常识了。
当流通中的货币量激增,而实际物资并未随之等比增加,多余钱财只能推高原有的商品价格,形成普遍的通胀现象。
收入增多,物价也随之涨高。
“因此,开国公还得在那里驻扎多年,说不定得十几载春秋。”
朱允熥脱口而出,“南方简直就是个聚宝盆,南征军队每推进10里,大明物产就丰富10里,全都能运回来,物价自然就稳了。”
“这观点我没在书里见过。”
朱高炽轻叹,细语自语。
这种说法虽未见诸书籍,但他心里清楚,这话说得没错。
近年来,随着倭国金银源源不断运回应天。
城中物价已悄然攀升,幸亏有朝廷调控,才没显得过于突兀。
但变化,确确实实在发生。
经济学博大精深,朱允熥并不认为自己无所不知。
他话锋一转:“此乃长久之计,大明不能光修路筑堤,更要招纳百姓务工赚钱,家家户户富裕起来。而眼前当务之急,是要让朝野内外都相信新政是对的。”
“恢复秦法军功爵的旨意早已下达,无论京师禁军还是地方卫所兵士,正如尚炳所说,眼下个个摩拳擦掌,渴望战斗。”
“朝廷须让世人知晓,朝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真有建不朽之功者,封王亦不为过。大明要向国人展示信用,封王,绝不食言。”
朱高炽眼神闪烁,压低声音:“所以,全方位攻略倭国,无论怎么看,都是为了稳固朝纲。”
朱允熥用力颔首。
“此战,不得不打。”
“不征服倭国,誓不收兵。”
洪武28年的上半年,漫长得令人忐忑不安。
而下半年,却又感觉时间飞逝。
刚入七月,太孙府内已是一片紧张。
在这紧张氛围下,隐藏着按捺不住的喜悦。
太孙妃与太孙侧妃,皆临近分娩。
太孙府周边,多出了一批整日无所事事的青年。
大明正统血脉即将诞生,这不仅让朝廷上下紧绷神经,皇宫内院亦是如此。
宫中,新政似乎正逐步走上正轨。
皇上在推行新政上展现出的坚定立场,从批准数几百名京师官员辞官开始,清晰无误地向世人宣告他的决心不可动摇。
地方士绅名流,以及众多尚未明确表态的地方官,面对因恢复秦法军功爵制而变得渴望战斗立功的卫所士兵,心中纵有万般不满,也不敢表露分毫。
生怕一不小心,自己脑袋就成为了他人晋升之路上的垫脚石。
新政在经历了皇权与官权激烈交锋的初期后,意外地过渡到了一个相对平和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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