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汐流着眼泪,近乎执拗道:“我不要。”

    哪怕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如此难得的美梦,也让人沉溺其中不愿清醒。

    耳边传来轻叹,却并非是言老爷子的声音,更像是来自遥远的天边。

    听起来,是那么的熟悉。

    不等宋言汐细想,言屹川忽然狠狠推了她一把,疾言厉色道:“你赶紧走,你不是我言家的子孙。”

    “祖父,我……”

    言屹川冷冷打断她,满眼失望道:“我言家儿女,没有遇事只会躲避的懦夫。”

    他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浇得宋言汐透心凉,久久回不过神。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见眼前的景物在不断倒退。

    耳边不断有声音在催促她。

    “回去,快回去。”

    “回哪儿去?”

    宋言汐被嚷嚷的头疼,忍不住问了一句。

    话音落地,眼前的景象一瞬变得血红,记忆中总是带着温和笑意在言府门口迎她的亲人,个个铁青着一张脸眼神阴沉地盯着她。

    倏地,那一双双眼泪开始流出血泪。

    他们张着嘴,无声地说着什么。

    宋言汐睁大了双眼,努力想要分辨他们在说什么。

    终于,她看清了。

    她按照他们唇部的动作,一字一句道:“都是你的错。”

    是了。

    无论是当日识人不清嫁错了人,还是成婚前后默认言家对林庭风仕途上的帮扶,一切的一切都是由她造成的。

    是她引狼入室,又眼睁睁看着这个白眼狼吸着言家的血,一点一点爬至高位,回过头来给予他们灭顶之灾。

    如果说林庭风是该下地狱的刽子手。

    那么她,就是帮凶,活该遭受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是不是没有她,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宋言汐轻声呢喃着,眼前的景象不知何时尽数消失,只剩下了无尽的黑暗。

    她只觉得身体在不断下坠,手脚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即将沉沉睡过去时,她听到耳边有道男声说:“这不是你的错,是他该死。”

    声音温和又熟悉,她却一时想不起来与之对应的面孔。

    是谁在说话?

    宋言汐费力想睁开眼,眼前浓稠的黑幕仿佛裂开一道缝,有细碎的光从缝隙中露出来。

    暖暖的,让她意识到自己此刻还是个活人。

    只是眼皮太过沉重,她试了半天也是徒劳。

    就在宋言汐有些懊恼时,忽然听到老旧木门被人推开发出的“咯吱”声。

    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平川小兄弟,你家娘子还没醒啊?”

    “还没,不过高热已经退了,估摸着也就是今晚的事。”

    “那敢情好,我等会儿就让老婆子宰只鸡,炖了给你家娘子补补身体。”

    “不用破费了,我待会儿去山里走一趟……”

    老伯打断平川的话,不悦道:“你这后生怎么这么不听劝,昨日山上才落了雪,这会儿上山连个野果子都找不到,你也不怕给自己冻出个好歹来,让你娘子年纪轻轻的守了寡。”

    不等他开口,他又道:“我可告诉你,凡是那漂亮的小寡妇日子可不好过。

    现在这年头,讨不到媳妇的光棍汉子半夜乱窜的那可多了去,你要是不信,得空你问问隔壁的香兰。”

    似是想到了生气的事,老伯低骂道:“真不知道现今是什么世道,人不人鬼不鬼的,官不像官……”

    他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干笑道:“我先去杀鸡了,你好生照顾你家娘子。”

    “有劳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宋言汐内心的疑惑却越来越浓。

    屋内除了他们三人外,好像并没有其他人。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何时嫁了一个名为平川的男人,成了她的妻子。

    还有这平川的声音……

    宋言汐正想着,就听着平川温声道:“药比昨日的苦一些,你且忍忍。”

    他怎知今日的药比昨日的苦,难道他尝过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只觉得脸颊燥的厉害。

    一句于礼不合到了嘴边,却怎么都张不开嘴。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轻轻扶起,然后靠进了一个温热宽阔的怀抱。

    这个叫平川的男人行为举止怎如此冒昧?

    宋言汐心中着急却说不出话,一时情急,竟猛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不由得愣住。

    她当真是犯了蠢病,竟没听出这名字后的玄机。

    平川二字拆来来,不就是邱宗平和墨锦川?

    还有他的声音,她便是病得再糊涂,也不该连他的声音都分辨不出。

    见她醒来,墨锦川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只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将勺子递到她嘴边。

    “先把药喝了。”

    他动作自然,声音温和平淡,反倒显得宋言汐的紧张分外多余。

    颇有些不识好人心的意思。

    她动了动嘴唇,想说自己来就好,刚发出一个音节只觉得嗓子一阵火烧火燎的疼。

    宋言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她这是——失声了?

    墨锦川温声解释道:“你高热太久,伤了嗓子,可能会失声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

    关心则乱,宋言汐竟一时间忘了自己才是个大夫。

    对上墨锦川担忧的眸子,她才终于找回些许理智,赶紧强撑着替自己摸了把脉。

    脉象虽虚弱了些,却没什么大碍。

    至于嗓子,她需得知道她究竟高热了多久,再对症下药调理一番。

    若高热时间不长,几副汤药下去便可见效。

    反之,永久失声也是有可能的。

    墨锦川把药碗往前递了递,像是猜中了她心思般开口道:“先把药喝了,我稍后去取纸笔过来。”

    宋言汐点点头,原本想接过碗自己喝,可看了看被裹成粽子只漏了几颗手指在外的双手,妥协了。

    一口黑乎乎的汤药下去,她后悔了。

    苦,太苦了。

    比她小时候生嚼黄连的味道还要苦。

    宋言汐苦的小脸皱成一团,余光瞥了眼墨锦川,企图打个商量。

    没想到他面不改色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她是医者,更不该不明白这个道理。

    不等他把剩下的话说完,宋言汐横了横心,一鼓作气将剩下的药一饮而尽。

    最后一口咽下时,她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涌,险些没压不住当场吐出来。

    下一瞬,一颗蜜饯被递到嘴边。

    宋言汐想也没想,赶忙张嘴接过。

    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时,她只觉得鼻尖一酸。

    小时候生病,外祖父便是这般哄她喝药的。

    他竟如此了解这些细节。

    那他,又是从何时起对她动了心思?

    宋言汐垂眸,一时间心乱如麻。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找个机会问问他时,忽听墨锦川轻笑道:“你自小就聪明,不若猜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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