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热心,有正义感,有责任感。”
纪莫年自嘲一笑,“责任感?或许他说得对,只是你还不够了解我。”
“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只认自己看到的,我认识的纪先生,同情我,也共情我。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沾了我就倒霉,可你却帮我。哪怕我一开始只想利用你脱身,可你还是在我无助时伸手,只有你没把我当精神病,对我来说,你就是我遇到的最有正义感和责任感的人。”
纪莫年惊讶,华瑶眼神坚毅,这段话真心实意,可也正因如此,让他这一刻无比心虚愧疚。
“我没那么好,如果我说,我帮你不是出于正义感呢,而是。”
话没说完,就听见有人喊他,“师兄。”
那个女记者苏素,追出来,“师兄,刚才志强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不是有意的,他那人的性子就那样,你了解的。”
“我知道。”
他打断苏素的话,努力维持着微笑,“你现在负责社会大版了?前段时间看到你发的大版面,恭喜。”
“师兄。”
面对纪莫年的疏离,苏素有些不敢置信,明明以前大家那么要好,一起和社里抗争,一起蹲点挖掘新闻,是最默契的战友。
曾经他们四人小组,是被誉为社会新闻激进青年的先锋大炮,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可此时面对这样疏离的他,苏素也只能收敛蓬勃的情绪和万千话语,“师兄的纪录片获奖了,也恭喜你。”
其实年前刚获奖时,她就发过信息恭喜,可也知道,他以前的号早不用了,邮箱给他写过很多信,也从来没显示过已读。
纪莫年点着头,拉开车门想走,苏素还不死心,“师兄,这么多年了,咱们也好久没见了,今晚报社聚餐,会来很多以前的老朋友,在福星酒楼,你来吗?”
“我早不是报社的人,就不去打扰了。”
“可老主编要退休了,这是欢送他的最后一次聚会,你真的不来吗?这么多年老主编一直念叨你,他找过你很多次吧,他说你放弃当记者很可惜,办公桌上现在还有你和梁旭师兄以前做的报道。”
听到梁旭这个名字,纪莫年心一痛,“替我和老主编说句抱歉吧,我这边还有事,先走了。”
启动车子,可苏素扒着车窗,“师兄,就算你选择忘了过去,咱们也是朋友吧,也没必要断了联系。
当初是我们激进了,都是一时气话,还有志强他只是嘴硬。你离开他最难过,他只是言不由衷,不是真的怨恨你。
梁旭师兄的死,你比我们都难过,只那时候我还小不明白,说了很多伤害你的话。
对不起师兄,可你就算怨我们,也不该不见老主编。
他这些年一直在坚持着你和梁旭师兄当初没有错,他还保留着那后半部分报道,也是他拦住了要找你的人,拦着我们不去电视台找你。他说你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的。”
纪莫年抓着方向盘的手颤抖着,情绪随着苏素的话起伏,那些努力忘记的画面排山倒海般袭来,“够了,苏素,事情过去很多年了,我已经不在报社,不是记者了。”
他几乎是吼着的,双眼发红的带着恳求的看向她,努力维持最后一丝平静,“抱歉,我还有事。”
狠下心将苏素死死扒着窗户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邱志强也下来了,看到这一幕,刚压下去的气愤又起来了,过来冲他喊,“纪莫年你算什么东西,这么对苏素。”
然后抱着苏素的腰,扯开,“他都不管咱们了,你还找他干嘛?小心一会又有人来警告。他一向爱当甩手掌柜,还和他说什么。”
可苏素还是不愿放弃,“师兄,老主编退休后就要出国了,他这几年身体不好,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今晚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你真的不来看看他吗?他一直念叨着你,却怕给你惹麻烦不去见你,你能去看看他吗?”
车子已经开远了,纪莫年从后视镜看到苏素被邱志强抱着大哭,心如刀绞。
曾经他、梁旭、邱志强、苏素,四个人是最强组合,他们想要曝光的社会问题,就没有拿不下的,配合默契,深入调查取证,不畏强权威胁。
苏素是他们中年纪最小,也是唯一的女生,她那时每天就像个开心果,也时常因工作上的难点哭鼻子,以前最喜欢在他身后跟着,梁旭总打趣,称她是纪大记者的小尾巴。
几年过去,小尾巴长大成熟,能独当一面了。
刚才在茶楼里见到她,他都有些认不出了,他们仨曾经说过,永远不会再让小尾巴哭,可他们谁都没做到,尤其是他。
其实纪莫年早就知道,老主编今晚的退休告别宴,不在记者圈,可媒体人哪有秘密。
他也知道,这些年纸媒没人来找他麻烦,除了父亲帮他平了外,更多的是老主编几乎安城每个报社都去了,去挨个求人不要找他的麻烦,替他解释。
可解释有什么用,媒体人都知晓,很多事大众只愿相信自己看到的,后续如何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外加,解释什么?他确实在最关键的时候抛弃了自己的队友和信仰,他不配当一个记者。
他这些年对老主编避而不见,不是因那件事后报社里的人对他的谩骂,而是他觉得愧疚,觉得没脸见老主编。
可苏素刚才的话在耳边萦绕,“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了。”
纪莫年心中翻涌,无尽的愧疚苦涩让他眼前模糊,直到一只手拉了他一下,“红灯,小心。”
纪莫年才一个急刹车,如梦初醒,“抱歉。华瑶,下午我有点事,今天不能陪你去看房子了,先送你回公寓可以吗?”
华瑶点头,可纪莫年又想起什么,“你还有行李吧,那我先陪你去取行李。”
“我自己去取就行了,你有事先忙吧。”
“可是。”
“没事的,纪先生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我行李也不多,自己打车去。”华瑶对他笑着,抓着他冰冷的手,给予他力量。
纪莫年没有躲开,知道她在安慰,最后回以一个苍白的笑。
直到车里只有他一个人,情绪才再也绷不住的爆发。
……
而纪莫年不知道,另一边上了出租车的华瑶,却在车子开起来的一瞬,担忧脆弱的目光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厌恶,拿出纸巾擦着自己的手。
出租车司机询问着,“去下八里哪个口啊?”
“不去下八里了,师傅,附近有邮局吗,就去最近的邮局吧。”
“小姑娘要邮东西啊,附近有快递站。”
“不用,就去邮局。”
华瑶从包里拿出一个空白本子,撕下一张,将腿支起来,在车子的摇晃中动笔。
“爸爸,展信佳。
我要换新工作新住处了,之前的工作虽然老板对我照顾,同事对我有爱,可人总要往上走。
我在这已经学够了东西,要跳槽了,去新的环境才能学到更多,为我的梦想努力。
新老板人很好,是个有正义感有责任心的人。
只是,他最近好像有烦恼,我在思考如何帮他解决问题。
毕竟当上公司的中流砥柱,才能更好的发光发热。
我还没完全了解他,只知他是个家世背景好的人,父母一定很爱他。
但他朋友太少了,过去共事的人对他也有误解,真是个孤独的人。
这样的人一定很渴望证明自己吧。
我一定能发挥作用,成为他最信任,最依赖的员工。
未来的路还长,新工作也许会有很多未知的麻烦。
但没关系,我这人优点就是,耐心好又努力。一定会成为这一行的佼佼者。
只是爸爸,我好想你啊,你也很想我吧?
你放心,不久的将来,我就会在安城彻底立足,成为一个很耀眼的人。
把你接到我身边,享女儿福。
……
永远爱你的女儿,小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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