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那个男人说,他是在下八里一家台球厅工作的,说是马仔小弟,其实就是打杂的。
平时擦擦球桌,打扫卫生,有人来闹事,打架都用不着他上手,站后面充人数就行,就是这样一个小人物。
但台球厅只是幌子,其实下面是赌场。
故事讲到这,梁旭还以为又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想告诉治安科,然而故事后面突然画风就变了,“那不是普通赌场,外面的普通赌场,出来卖的小姐,都是下八里的幌子,专门给治安科和你们这些记者预备的,被抓的赌徒嫖客小弟,都是下面排好了班的,实际上为了掩饰真正的赌场,赌的也不是牌局。”
“那赌什么?”
“人命。”
那男人因为恐惧抖了一下,按他的形容,真正的赌场玩的大,打黑拳赌人命都是小的,有些人穷,一命抵一命无可厚非,可关键,也是最恶心的是拿那些未成年的小孩子做交易来赌。
血腥、暴力、性,所有人性的底线在那个地下赌场里显现。
纪莫年听着想到那画面都忍不住干呕,逼着受害者吃一些污秽的东西以取乐,随意凌辱,简直犹如地狱,很多因为不能过审,怕是报道上都不能详述。
总之与其说是赌场,不如说私人乐园。都是单独房间,客人信息保密,进来的客人都带着面具,地点也不固定,有时在台球厅下,有时在网吧下,每次安排都随机。
“全国各地都有来玩的,什么客人都有,虽然都带着面具,但我知道肯定有一些是很有背景的人。”
地下赌场的老板也非常神秘,没人真的见过,据说关系厉害,上面有大人物罩着。
“这么多年就没人举报过吗?”纪莫年第一反应就是太夸张了,这样的地下帝国,在当代社会竟然能这般不露痕迹吗?他觉得不现实。
那个男人却苦笑,“这世上有很多不能露在阳光下的东西,没经历过的人看不见,不代表它不存在吧。”
不说里面一环一环及其严密,凡是在里面干活的都被扣上了扯不开的关系,就算真有人受不了跑出来,还没等走到派出所,就会被干掉,他曾亲眼见过一个,直接在路上就被撞死了。
他原本是小人物没资格接触这些,也就在外围,但他太缺钱了想表现,豁出去替他大哥挡刀子,一条手臂都废了,他老大如他希望的器重他,知道他缺钱,就把他调到了地下赌场,那边小费极高,可也把他拉入了死局。
进去第一天,他就被扣住一个大错,但他老大叫他别担心,凡是吃这碗饭都要过这一关,他知道上了这艘船一辈子可能就扣在这,但没办法,家里缺钱救命,让他死也得死。
但也是真正接触了那个地方才知道什么叫现世地狱。
钱真是个好东西,可以买一切,人命尊严,很多没下限的东西,他受不了,但他又能做什么呢?与其怜悯他人不如怜悯自己。他也是夹缝里生存的人,即便看到那些小姑娘很惨也没办法,他又能做什么。
但网上不是有句话吗,今天你做旁观者,明天你就是受害者。
那个男人说到这突然捂着脸痛哭,“我曾看到过小女孩,肠子都流满地,她朝我求救,可我真的帮不了,帮了我就是个死,大家都不容易,谁又能指望谁。”
他选择闭上双眼,盖住良心,亲眼看到那女孩被人玩死。他一直觉得不是他不做什么,是他真的做不了什么
他和自己说那就是那些人的命,可直到有一天运输的女孩里,出现了他离家出走的妹妹。
鞭子只有打在自己身上,才会觉得痛。
他父亲尿毒症每月都要透析,他出来挣钱,妹妹没人管,叛逆的厉害,他有次发现妹妹逃课不念书,就动手打了她,妹妹生气离家出走,但这不是第一次了,他想妹妹顶多去同学家几天就会回来,他那时忙得很,医院家里赌场三头跑,只觉得妹妹不懂事。
但其实妹妹那天发脾气是因他忘记了她的生日,她不懂事,但也只是个小姑娘。
没有父母教导,她怎能懂事?而他这个哥哥不沟通不理解,动不动就打她。
妹妹其实也只是不想再花家里钱,给他增添负担,逃课到网吧去打工,而这些他根本就不知道。
更不知在妹妹离家出走的日子里,早被人盯上,他事范有一次去找她,她都不会被人当成野孩子,三言两语就给骗走了。
男人永远忘不了自己在接货时看到被绳子绑着,身体残破的妹妹时,内心多阵痛。
他去求老大,救救他妹妹,老大却说要是平时的客人也就算了,今天的客人是幕后老板的贵客,特意挑中这个女孩,会所过后会给他一大笔钱,这次就算了。
他哭求着,可他被人按在地上,就那么听着他妹妹的哭喊声,每一句哥哥救我都在抽打他,像是一种报应。
更崩溃的,妹妹被送出来时看见了他,那时压着他的人已经放开,妹妹一瞬间和他对视的眼神,委屈,怨恨,不解,大概妹妹死前都一直以为是哥哥卖了她吧,毕竟以前每次吵架时都会彼此说狠话,什么赔钱货,不知感恩,不如卖了你。
她到死都以为这世上没人爱她,她只是哥哥和父亲的拖油瓶,不然为什么不救她?明明就在门外,为什么她喊哥哥的时候,他不来救她呢?
他总想以后,以后父亲病好了,以后他有钱了,他会用很多钱很多时间和关注弥补,错失亲情的时光,可这世上,遗憾的存在,就是为了给那些心存侥幸之人的惩罚。
妹妹在他宿舍里自杀了,带着无尽的恨意。
他再也没有解释的机会。他突然觉得可笑,原来他一直打着为家人的名义伤害家人,他恨自己对妹妹的冷漠和漠不关心,更恨自己那一刻内心的懦弱,没有拼尽全力。
老板给了他一大笔钱,他恨也只能认,还要给父亲透析。
可当他再去医院,父亲也不知怎么知道妹妹死了,把他打了,跑到下八里要去找人拼命,结果被老大扣住了。
“我去找老大,求他放了我父亲。”可他不知道,包括父亲在内,在闹到老板那之前,对方就已经给他们定好了结局。
他这样一个小弟,死了就死了,解决了就要解决的彻底。
老大把他打晕了,直接装车要拉到边境去。
“我要不是押送过人,知道一些路径岔口,根本跑不回来。”
他拼了半条命跑出来,可他也不敢去报警,他怕没走到警局就死了,他更不信任警察。
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了垃圾堆里的报纸。
以前就和人议论过,记者很厉害的,闹大了谁也不敢遮掩,他就想如果把这些事捅出去,是不是能救父亲,即便知道机会渺茫。
可这是一个底层人最后的希望,他走了二十公里的山路回了安城,一路躲避,直接找到了报社。
他跪下来给梁旭二人磕头,求他们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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