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和京城的建筑风格迥异,人文也大有不同。

    和京城的富贵迷人眼相比,这里处处透着雅致和闲适的味道。

    长街上分明人来人往,纪明珠感受到的居然是宁静与和平。

    好像身心得到了净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抛去那些烦心事,她很喜欢扬州这个地方。

    也愿意在这里过一辈子。

    姿容绝美的姑娘,嘴角含笑,颊边露出个小小的梨涡。

    情绪会传染,元长安的心情也是好到了极点。

    他生在扬州,长在扬州。

    从小便觉得扬州是个好地方。

    如今身边有了纪明珠,只觉得这个地方更好了。

    纪明珠喜欢的地方,便是最好的地方。

    元长安这般想。

    “稍等。”

    走着走着,元长安突然出声。

    “嗯?”

    “买个小玩意。”

    随后快步往小摊走去。

    纪明珠疑惑,也跟着去了小摊。

    摊主是个手艺人,卖的是糖画。

    麦芽糖香气浓郁,刚一靠近,纪明珠便闻到了浓浓的香甜气息。

    没有任何预兆,她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

    京城街头,有个小男孩说她长得可爱,像个糯米团子,还往她手里塞了个兔子糖人。

    麦芽糖做的小兔子,金灿灿的,在阳光下特别可爱。

    她紧紧握着小木棒,舍不得吃。

    纪明珠长睫微动,仿佛看到了那个小小的,不谙世事的自己。

    明明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但一个糖人,就让她高兴得不得了。

    可惜到最后,她也没尝到糖人的味道。

    那一日,父亲战死的消息传回了京城。

    母亲当场昏倒在地,她扔了小兔子,无措地坐在地上哭。

    那之后母亲一病不起,家中群狼环伺,虎视眈眈地盯着纪家的家业。

    她害怕,不敢离开母亲。

    就怕一眨眼母亲也跟着父亲去了。

    那几年她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就连读书识字,琴棋书画,也是在母亲院里学的。

    等后来母亲的身体好了些,她便跟着学管家算账,调度人事。

    她要学的东西很多,偶尔出门巡铺子,也没想买糖吃。

    纪明珠还在出神,一只金灿灿的凤鸟便被举到了她的眼前。

    “凤鸟涅盘,祝你新生。”

    纪明珠眼角湿润,两排长长的眼睫遮住了清透的眸子,没让泪意泄露出来。

    佯装轻松,语气里却有着淡淡的轻嘲,“我是逃来扬州的,这也算新生?”

    “算。”

    元长安大着胆子,摸了摸她的发髻。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你走到了扬州,不就是计谋成功了吗?”

    纪明珠被他逗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这不是淑女风范,连忙拿帕子掩住了下半张脸。

    女子笑声清脆,就像悦耳的莺啼。

    圆溜溜的大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里面盈着细碎的光,好似夏夜里漫无边际的星河。

    手指白嫩,如同削葱尖。

    捏着梅红色丝帕,衬得肤白赛雪,娇俏无双,让人移不开视线。

    高楼上,谢云峥愣愣地看着纪明珠。

    这么开怀的笑容,上下两辈子他都没见过。

    以前纪明珠也会对他笑。

    可那里面更多的是讨好,还有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时,他总觉得纪明珠不真诚,像是在谋划什么东西。

    如今再回头看,方才明白,那些小心翼翼的举动,其实就是爱的具象。

    因为喜欢他,所以顾及他的心情。

    也是因为喜欢他,才总想探他的心思。

    纪明珠并非心怀不轨,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往他的心里挤。

    可惜他太迟钝,辜负了纪明珠。

    视线里,她接过了元长安给的糖人。

    不知道那人说了什么,她脸上的笑容更加耀眼。

    谢云峥想看纪明珠笑,但不想逗笑她的是其他男人。

    心里闷闷地难受。

    “一个糖人而已,值得她那么高兴吗?”

    如果她想要,他可以给她无数糖人。

    谢云峥心里酸溜溜的。

    越是难过,越明白上辈子的自己究竟有多混蛋。

    那个时候纪明珠还怀着孩子,孕妇本就情绪敏感,他还用别的女人刺激她。

    如果没有杜佩兰那件事,哪怕难产,她应该也能挺过来吧?

    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紧栏杆,问:“给郑家的信送出去了?”

    天水回,“已经快马加鞭送走了,不日就能到郑家人的手里。”

    谢云峥敲击着栏杆,眼里带着思忖。

    如果上辈子的流言蜚语和杜佩兰有关系,那么这辈子,会不会出现同样的事情?

    自然而然,又想到了那场祸事。

    好好的马,突然就失控了……

    是意外,还是人为,他之前没有深想,如今却生出了怀疑。

    上辈子杜佩兰是在水患以后回的京,当时流言四起,说人是他带回来的。

    可实际却是杜佩兰自己要回京,提出与他同行。

    看在恩师的面子上,他没有拒绝。

    后来流言越传越离谱,还入了纪明珠的耳朵。

    以至于发生了后来的悲剧。

    幽深的眸子里划过一抹厉色,杜佩兰提前回京,而且还主动接近他……

    所有的一切,都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把信截回来。”

    天水:“啊?”

    他只听说过女人善变,怎的世子爷也开始翻脸比翻书快了?

    谢云峥气得磨牙,以前觉得这人挺机灵,如今却是呆得没边了!

    “还不快去办事,等着我请你?”

    天水回过味来,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小的这就去安排。”

    包厢里又只剩他一个人。

    谢云峥召来暗卫,“去查杜佩兰,必要的时候把人控制住。”

    上辈子的事,他有错。

    他认。

    纪明珠怎么惩罚他,他都没有怨言。

    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不容许有第三个人横插一脚。

    如果杜佩兰真做了伤害纪明珠的事情,那么,把她送回郑家,岂不是便宜了她?

    不说别的,光是那场车祸,就让纪明珠昏迷了三日。

    流了那么多的血。

    如今后脑勺上还留着疤,头发还没长出来。

    她那么爱漂亮的人,每次梳头,定是为伤疤苦恼不已。

    若真是杜佩兰一手谋划的,纪明珠伤了哪,她得双倍偿还。

    这一次,他不会再看杜家人的面子。

    伤害了纪明珠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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