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前，孔兴业和王文清两人通过气。
两人事先接到通知，今天常委会的主要内容之一，就是讨论开发区全年任务的完成情况和解决办法。
一个专职副书记，一个县长，都在开发区人事调整的扳手腕中败下阵来。
两个同命相连的人，即使平时也会有些斗争，不妨碍他们短暂地结成统一战线。
官场上有一条斗争的金科玉津：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现在，摆在两人面前的共同利益，就是要让被黄展妍扶植上去的雷子明出丑，以证明黄展妍在这一问题上的武断和错误。
进攻的最醒目武器，自然是任谁上去了都无法完成的招商引资任务。
将近四十个亿，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简直是在做梦。
但斗争得讲究策略。
尤其是在官场上，不能白花花地露出獠牙，那样就太暴露了。
孔兴业道：“王县长说的很有道理。”
“开发区的招商引资工作，的确是全县经济工作的重中之重。任务完成的好坏，不仅关系到开发区的建设，也关系到我们全县今后的财政收入。”
“现在开发区的工作班子很努力，但仅仅靠努力是不够的。”
这是对王文清的一记弧圈球助攻，矛头再次对准现在的开发区领导班子。
雷子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面对两位领导的前后夹击，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煎熬。
黄展妍见两人一唱一和，极限施压，觉得有必要加以约束，就开口道：
“我们开常委会，讲究一个效率。”
“最早的时候，我就强调过一个原则：凡提出问题者，必须先给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目的是避免单纯地提问题，而没有对策。没有对策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现在，我们就围绕着怎么解决开发区招商引资问题，请各位发言时直接说办法。”
不愧是县委书记，关键时镇得住场子。
虽然是女流，年龄才三十七岁，但在座的常委们，没有一个人敢轻视她。
原因除了她头顶上的官帽，更多的自然是就任以来雷厉风行的手段。
对于这一点，就连常委中年纪最大的孔兴业，这样的官场老油条也不得不佩服。
见黄展妍给下面的发言定了调，孔兴业把身子往后一缩，靠向椅背，表示自己暂时不想说话。
接住孔兴业的弧圈球，王文清拾起话题继续说道：
“鉴于招商引资任务的艰巨性，考虑到开发区刚刚调整了班子，也为了年底前的考核更贴近实际，我建议，调低开发区年度指标。”
王文清的话音刚落，孔兴业立刻挺直了身子，接过来道：
“我同意。”
两人再一次配合，毫不犹豫。
如果是不熟悉内情的人，一定会认为两人很务实。
眼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四十亿的招商引资任务注定完不成。与其顽固坚持年初的指标，不如及时认怂，现实地调整任务，面对现实。
如果不是雷子明，换了别的当事人，肯定会感激两位领导体贴下面的困难，实事求是地为自己的指标困境解围。
如果不是都参加了调整开发区领导班子的那次常委会，在座的其他常委们，也一定会认为两位排名二、三的领导，审时度势，英明决断。
可事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调减年度指标，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来。首先提出的人也不是县长王文清，更不是专职副书记孔兴业。
最早在半年考核时，面对完成度低的惨状，时任开发区管委会的原主任，就正式打报告向县里要求调减。
在九月底的季度评估时，管委会书记和主任再次提及。
以上，都被力图将开发区推向省级区的黄展妍当即否决。
也因此，黄展妍才动了调整两人的念头。
干不好活，反手讲价钱，要这样的干部何用？
正值不久，接到了叶寒老总管关于关之峰的电话。
黄展妍这才下了决心，当机立断换了班子。
现在，如果接受了两人的调减指标的建议，就等于证明黄展妍当初的决定是错的。
一个县委书记，撤换完开发区班子后，再捡起被自己否定的理由，为自己信任的班子找借口，这样的打脸简直不要太响亮。
别说县委常委一班人了，就是开发区全体干部职工，包括全县干部都会议论此事。
那样一来，黄展妍该怎样和班子成员解释，怎样向全县人民交代？
王文清和孔兴业两人的配合，可谓用心叵测。
对这样的小儿科，黄展妍心知肚明。
好就好在她有超过年龄的城府，不会直接发作。
她环顾了一圈，最后看了看左侧的孔兴业，再把目光落到右边的王文清身上，问道：
“调减指标？调多少？”
既然两人公开提出调低指标，那就继续将话题引向深入。
王文清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亿吧，原来的班子提出过，我认为比较合理。”
这又是一个陷阱。
三十亿就是原来班子上报给县里的方案，如果接受了，等于做实了黄展妍的决策错误。
孔兴业也道：“我看三十亿可以。”
王文清点点头：“上半年开发区总共完成了十五个亿的任务，第三季度完成了八个亿，在剩下的两个月时间，只要努努力，三十亿是可以实现的。”
“具体点讲，比如上半年我们接触的国内排名前十的那个地产开发商，准备开发关帝庙一带的商业区域，计划投资就是八个亿。”
“如果加把劲，在剩下的两个月里，把这个项目再捡起来，评估评估，快速推进的话，年底应该可以完成。”
这又是在夹带私货。
王文清所说的地产开发商，由于国内经济形势的变化和房地产的不景气，已经濒于爆雷的边缘。
当初之所以引资无疾而终，和开发商的资金出现问题有很大关系。
这时候再提引进，不仅不现实，而且很可能把那块优良的地块变成“死地”。
关键问题是，当初黄展妍敏锐地发现了这家地产商的周转问题，多款企业债和理财产品面临兑付风险，才及时叫停了和对方的谈判。
而且，黄展妍听纪委书记纪文军反映，在这个项目上，对方有向县里领导行贿的嫌疑。
对此，黄展妍安排纪委暗中取证，展开秘密调查。
现在，王文清再次提及这个项目，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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