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众人之中,唯独穆芷青默默收回视线,极为淡定。
她知道,在表露出与圆慧大师有关系之后,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被迁怒了。
果不其然,江氏沉默片刻,清癯的脸上了几分带着难堪的不自然。
她见穆芷青未曾作出任何反应,当即绷着脸道:“大家没事就先散了吧,今日是我办事唐突,没有事先查明这僧人的底细,给大家看了一个笑话。”
句句没有提到穆芷青,又句句让人想到穆芷青。
穆芷青微微偏头,望向江氏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嘲讽。
江氏微微一愣,与她对上目光时,只觉得心头一跳,用力捏住自己微微发颤的指节骨,很轻又很用力地唤了一声:“青青。”
现在想想,她真的好像是被人洗脑了一般,理智全无,完全成了被僧人支配的木偶人。
穆芷青脸上挂着笑容,平淡却又冷漠:“现在母亲知道我是被冤枉的了吗?”
江氏唇瓣微张,道歉的话就快要说出口了,又被她自己生生地咽了下去。
“我……”
“既然没什么事情,那我院中还有事,就先走了。”
这还是穆芷青第一次不顾礼节从江氏面前离去。
可是看着她的背影,江氏却偏偏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来。
“母亲,您就别太内疚了,虽然这次您看起来像是误会了穆芷青,但是您也一直在受气不是吗,您才是那个真正的受害者。”
穆婉儿趁众人离去,别有用心地在旁安慰起了江氏。
闻言,江氏转头望向温柔娴静的穆婉儿,一时间心底涌入酸水,更不是滋味了。
看着她沉默的表情,穆婉儿却以为她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越发得寸进尺:“母亲,穆芷青她本来就不值得你道歉,您在这里被她气到,要是伤了身子怎么办。”
本来江氏还听得挺受用,再当不值得三个字钻进耳中后,她的眉眼又染上了几分不满:“芷青她值不值得我道歉还用得着你评价?婉儿,有些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不是谁都能够一笑了之的。”
穆婉儿慌张地躬身,小声说道:“婉儿不敢。”
江氏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看着穆婉儿,脑海竟是映射出了几分穆芷青的影子。
她那样的倔强,又那样的顽强,偏偏不会跟人求饶。
“也罢,毕竟青青多年没有不在府中,没法亲近我也很正常。”
“不过,来日方长。”
而她无论如何也要把穆芷青笼络回来。
江氏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连看都没有再看穆婉儿一眼,步履缓缓地就要回去歇息。
只不过转身的那一刻,背影终究染上了几分落寞。
而将她的呢喃听得一清二楚,穆婉儿眼睛不自觉地瞪大。
她完全没料到出了这样的事情,江氏居然还有日后和穆芷青好好相处的打算。
果然母女情深吗?
她强忍住自己心中的嫉妒,指甲猛地刺入掌心处。
这时,静怡缓缓走到她的身旁,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低声开口:“没有想到江氏愚钝,倒是生了个聪慧的女儿,罢了,今日就放她一马。”
“我们以后自有别的法子好好对付她。”
穆芷青走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到自己的院子,而是换了一身衣服,从老路翻出伯爵府,悄悄地跟在送葬人员后边。
说是送葬,其实不过是两个仆人各自一边抬着僧人,避着人群,一路出了城门。
世家大族向来阴私甚多,经常有“暴毙”的下人被处理。
一般尸体都是扔在距离京城十几里的乱葬岗中。
可这两个下人偷懒,竟然选在了离城不远的一片树林里头。
他们警惕心不强,抛下遗体后,随便找了一些枯枝烂叶盖上就算完事了。
待两个下人走后,穆芷青这才现出身形,来到僧人身旁,轻轻地用手拨开了他身上的树叶。
在搜查了一遍他的身体后,穆芷青从僧人的衣袖里发现了一枚令牌。
方才这僧人挣扎间,她就发现了端倪。
这令牌做工精致,上头雕刻着一个神兽的图腾,下面还挂着一个小小的莲花样玉坠。
记忆中,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可仔细回想,却又实在想不起来。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将令牌取下,穆芷青深深地看了死不瞑目的僧人一眼,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在附近浅浅挖了一个土坑,将其埋葬。
虽然这人有害她之心,可想来也是受人驱使。
到底只是可怜人罢了……
怀着莫名的心思,穆芷青走出树林,蓦然抬头,山峰顶端的灵谷寺正被阳光镶了一抹金色的绒边,看起来愈发的神圣不可侵犯。
她将令牌收好,转身之际,却并没有回城,反而前往了灵谷寺的方向。
寺里的人依旧多,穆芷青形单影只地穿梭于人群中,寺里烟气缭绕,越是祥和安宁,越衬托得穆芷青心急如焚。
“女施主来这里可是找谁?”
一个老僧人慢慢悠悠地走到穆芷青的身旁,瞧她那梅子青的裙裾满是泥泞,便知对方来这灵古寺是另有所图。
穆芷青还来不及平复自己因为跑动而紊乱的气息,她哼着气道:“请问,这枚令牌是你们这里的吗。”
她亮出那枚木质令牌,上好的檀木制成,在这光线昏暗的地方越发富有光泽。
老僧人迷眼认真地瞧着那令牌,盯着看了好半天后,缓慢摇头:“这东西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才有的啊,我们这庙里要令牌也没用啊。”
穆芷青失落地将令牌垂下,果真与她所想并无二致。
“那请问你们见过这令牌的主人吗?”
穆芷青说着,将那陷害自己的僧人比较显著的外部特征都爆了出来。
老僧人眯了眯眼,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女施主您说的那一位啊,是几日前突然出现的,说是要交流佛经,可却心思不纯,几度想要偷见圆慧师父,今日倒是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怎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穆芷青欲言又止,正怔愣之际,一道阴影覆下,即刻有一股好闻的檀香扑面而来。
与之同时的,是男人低沉的声音:“这一枚令牌,我似乎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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