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不应该讨厌你?”
顾时轻嗤反问。
“当初若非是你从中作梗,我有何至于”
似是不想再回忆过往,顾时的眼底闪过一抹痛楚。
如今虽说花白的头发发根已经有了复黑的迹象,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沈慕兮母女。
那股紧紧缠绕在心头的窒息以及痛苦感就无论如何都散不去。
“趁着我还能控制自己不杀了你,滚。”
苏柳溪气结,“你你简直就是不识好歹。”
似是不甘心,离开之前,她撂下了一句,“你若是让我不悦,便是与整个苏府作对,顾时,我希望在荣郡王府这方面,你不要做糊涂事。”
顾时置若罔闻。
目光依旧落在虚空位置。
直到下人来报,裴望来了。
这些天,因为与裴望打交道的次数越来越多,顾时与裴望算是愈发熟稔。
“苏府最近有动作。”
听到裴望带回来的消息,顾时丝毫不意外。
“我的人已经跟我说了,苏康最近与回疆人走得很密,而且,苏勇没死,在他身边的人,亦全是回疆人。”
裴望神色凝重,“如此看来,苏府有意与回疆勾结,意图挑起我北宸与南渊的仇恨,若是两国交战,最后还是回疆得利。”
“圣上那边,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裴望冷笑,“不过就是想要装糊涂去占便宜罢了。”
毕竟,南渊这块肥肉,谁不想上去咬一口?
可到底谁先开这个口,现在还真不好说。
只是
“若是开战,定然也是生灵涂炭,只是可惜了那些百姓。”顾时轻嗤一声。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
“先看看南渊的意思如何,我知道,现在出使前来的是南渊那个不受宠的太子跟太子妃,若是南渊太子亦是主和,那我们也许还能跟他合作。”
说到这里,顾时的涣散的眼神逐渐聚拢,似是喃喃自语一般开口,“就怕,那南渊太子,也是个草包。”
“阿嚏~~”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慕容景衍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大喷嚏。
贺鸿好奇地转头看向慕容景衍,“属下刚才就觉得那一股奇怪的山风吹过来不妥当,没想到一下子就给您吹着凉了。”
“行了,少在本宫面前贫嘴。”
“殿下,实在不行,咱们也别硬扛着,您先进去马车里面坐着,不然您的风寒只会加重。”
更别说到时候踏入北宸境内要换上四面透风的舆撵,若是让人看到挂在鼻子上的两条大鼻涕,多损害形象
光是那么想,贺鸿就觉得浑身不得劲。
转头对上慕容景衍似笑非笑的眼神,他脖子一缩,夸张地侧耳倾听,“啊,属下好像听到贺玄在叫人,属下去看看。”
说完,贺鸿一溜烟似的打马往前走了。
沈慕兮在马车里将二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忍不住掀帘看向在原地缓缓打马前行的慕容景衍,“我不吃人,你进来,我还能为你号个脉。”
万一真的是风寒,她手上有一些长期备下的伤风散,服下出一身汗就好了。
慕容景衍还想开口拒绝,对上她略带关切的目光,拒绝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唤来了贺鸿牵走了他的马,而他则乖乖进了马车。
夏蝉识趣地退下。
沈慕兮一丝不苟地为他号脉。
慕容景衍背在身后的左手指腹都要被他捻出火花了
“其实筱筱倘若是一直留在小东宫,也是可以的,没必要一定要将她送去丹阳。”
“对我来说,丹阳也属于是我的根。”
落叶归根,不管以后她跟筱筱要在何处游历,筱筱不知道会在哪一个歇脚点与她分开,她总要回去她曾经来时的路。
不忘“漂亮活着”这个初心。
后面的话,沈慕兮没有跟慕容景衍说。
在她看来,十分没必要。
慕容景衍本就想找话题打开话茬。
奈何她根本油盐不进。
快要搓出火星的手指总算停下来抽空摸了摸鼻子,缓解自己的尴尬。
沈慕兮号脉,本来只以为慕容景衍是风寒。
脸上十分轻松。
可随着指尖搭上慕容景衍的脉腕,她的神色逐渐凝重。
最后松开了搭在慕容景衍脉腕上的手。
“如何?风寒很严重吗?”
慕容景衍神色依旧轻松。
沈慕兮却像是不信邪一样,重新再次给慕容景衍搭脉。
后面这一次认真号脉,果然让沈慕兮号出门道来了。
“陛下这种咳嗽打喷嚏的情况维持多久了?”
她的眼神太过可怕,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自己的眼珠子瞪出来。
慕容景衍连忙细细回忆,“从给你炙肉的那日晚上开始,喉咙便有了异物感,翌日就开始咳嗽,至于打喷嚏,本宫说刚才是第一个,你信吗?”
有什么信不信的?
人吃五谷杂粮,别说打喷嚏了。
即使是慕容景衍放屁打嗝上茅房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沈慕兮点头,“自然是相信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慕容景衍提及炙肉那日,她似乎看到了慕容景衍略带哀怨的眼神。
后来也没有听人提及过炙肉那日发生什么事,她一觉睡过去以后,就过了。
没人说起来,她自然也就不提了。
难道是因为那天他炙肉太多,吃不完,浪费了?
“如果说,与你接触的东西有什么不一样,大概就是,本宫从宫里出来以后触碰了一封密函,后来炙肉那日,你熟睡了,贺鸿前来找本宫说了一些公务,期间本宫也触碰了一封封了蜡的密信,其他,并无异常。”
随着自己的排查,沈慕兮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慕容景衍的心也开始悬起来,“可是有什么问题?”
沈慕兮抬眸直直对上慕容景衍疑惑的眼神,“恭喜殿下,你又中寒毒了。”
慕容景衍:???
!!!
半个月后。
北宸京城。
顾时一大早就带着下人等候在城门外。
就是为了迎接南渊使节。
从旭日初升,一路等待到烈日高悬。
南渊的旗帜总算在开始出现在眼前。
紧接着,就是一队骑兵,骑兵后,是一架北宸专门用来接待来使的华贵撵舆,后面是南渊朝贡之时,带过来的贡税。
队形整齐划一。
似是与往年的进贡出使都不一样。
尤其是当南渊整队人马停在他面前的那一刻。
顾时的心更是不受控制的漏跳了一下。
历年来,南渊出使护送朝贡,都是由南渊护卫护送,再由北宸侍卫接手。
之后有礼部安排到专门的别苑行宫住下,再等圣上传召。
在面圣之前,南渊使节要留在别苑不能随意外出。
沈慕兮全程坐在舆车里,远远地。
她就看到了戴着官帽依旧盖不住花白头发的顾时。
当她看到顾时白发的发根发黑,她心中只觉得讽刺。
说来好笑。
顾时一夜白发,还有她的功劳。
顾时这种人,从来只会爱自己,又哪有什么深情?
如今也好。
彻底看清顾时的心意,她可以毫无保留地收回属于她的一切。
以前她觉得,顾时哪哪都好。
如今滤镜褪去。
她觉得,也不外如是。
经历了所有的风风雨雨,她只希望,把之前给到顾时身上的东西全数收回来,之后,她与筱筱,游历中原五国。
“使节远道而来,辛苦了,我们圣上特地备下了洗尘宴,明晚请使节进宫觐见我们陛下。”
在一旁内侍介绍道,“这是我们当今礼部侍郎顾侍郎,若是南渊殿下在北宸遇到任何情况,可以找顾侍郎”
中原五国同根同源,基本上官制职权相差不大,唯一不同的就是如今礼部尚书的位置有空缺,而圣上似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因此如今礼部的大小事务基本都是由顾时代管。
所以内侍看上去也只是例行公事介绍。
让双方见个面,好进行下一步。
“这是南渊太子殿下,还有太子妃。”
被提及到,沈慕兮也不好再遮遮掩掩,在慕容景衍出了撵舆只有,自己也主动掀起落在自己眼前的帘子。
这一掀,让本来目光只是有些漫不经心的顾时瞬间瞪大了眼睛。
沈慕兮掀帘子的时候有一个很特别的习惯。
别人都是抬手打帘或者由下人掀帘子。
偏偏她喜欢用拇指跟中指捏着帘子的一角轻轻掀起,食指作为借力点轻轻压在上面。
这个动作,普天之下,只有沈慕兮做得顺畅。
再看那张从舆车帘后出现的绝色面容。
顾时甚至有一种自己初遇沈慕兮时候的错觉。
那眼神
简直是太像她了。
“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
一时之间,顾时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连呼吸都像是被扼住了一样。
直到身后的一名员外郎轻唤,“顾大人”
顾时这才惊觉自己走神厉害,连那个南渊太子都在十分不悦地看着自己。
“顾大人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本宫的模样太吓人,吓到顾大人了?”
慕容景衍和气一笑,笑意却丝毫不到眼底。
“南渊殿下言重了。”
顾时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上前跟慕容景衍拱手见礼。
慕容景衍“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这是本宫的太子妃。”
顾时一愣,对上那位“太子妃”探究的眼神,心里那个荒谬想法,更加强烈。
一句“太子妃”哽在喉间,像是要把他全身力气都要抽走。
他紧紧捏住掌心,好一会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臣,顾时,见过南渊太子妃。”
一字一顿,像是匕首划在金属板上。
连随行的员外郎都格外意外地看了顾时一眼。
似乎不明白他的失态从何而来。
慕容景衍像是没有看到顾时的失态,只是微微颔首,便满意地牵着沈慕兮回去舆车中。
任由其他人做安排。
别苑里的下人动作很麻利,慕容景衍跟沈慕兮很快安顿好并且将下人都打发了。
才刚落座,沈慕兮便开始为慕容景衍施针。
经过了半个月的施针解毒,慕容景衍体内的余毒总算清得差不多了。
这是最后一次施针。
在沈慕兮收针以后,这半个月以来一直紧皱的眉头才放松了下来。
慕容景衍定定看着她,好一会才缓缓开口,“你很担心本宫?”
像是被看出了心中所想,沈慕兮连忙否认,“没有。”
她借着为银针消毒的时候转身,口是心非地开口,“筱筱喜欢你,我不想让筱筱难过。”
“我不会有事,这次只是大意,没想到回疆人竟然也会这么狡猾。”
谁能想到,那些人居然会想到把毒下在蜡戳上?
而且还是要十二个时辰之内接触过宫里的安神香才起效。
像是早已知晓他一定会触碰到那些东西一样
“这次余毒拔出来,之后半个月你都要泡药浴,另外”
沈慕兮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到慕容景衍手上,“一天一颗,直到药浴泡完。”
光滑的瓶身上还残留着女子的体温,慕容景衍这一次没有再问为什么,而是握着瓷瓶的手紧了紧,“好,本宫知道了。”
声音低沉微哑。
荣郡王府。
白天顾时在看到南渊太子妃走神的事情,很快传到了苏柳溪的耳中。
她当场扫落了一个精美的彩瓷花瓶。
“王爷当真是看呆了?”
翠娥点头,“回来的人是这么说的,要不是员外郎提醒,只怕他早已惹来南渊太子的不悦。”
苏柳溪双拳紧握。
“不行,顾时这样,迟早会坏事。”
今日的事情万一让有心人利用
后果,她不敢细想。
她决定,要再跟顾时开诚布公地详聊一下。
没想到,等到半夜,才等来了顾时公务繁忙,今日不回府歇下的消息。
苏柳溪心里的不安更加浓烈了。
尤其是第二天就是宫宴。
苏柳溪辗转反侧,一夜未得好眠。
翌日天微微亮,她就打发了翠娥回去了苏府一趟。
宫宴很是盛大。
沈慕兮跟慕容景衍作为使臣,不用像本朝朝臣一样提前到达宴会。
因此,他们赶到的时候,宫外已经停了许多马车。
作为使臣,慕容景衍跟沈慕兮还被特别恩准,走御道。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北宸帝也算是给足了南渊使节脸面。
“此次只怕是鸿门宴,等会本宫先去见一个故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只留在位置上,莫要乱走。”
慕容景衍不放心地交代。
他知道,不管是沈曦还是沈慕兮,都没有参加过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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