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银,落在那一张张苍白如纸的脸上。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黑色筋络顺着脖颈爬到脸上,没入那双阴鸷冷白的眼。沙哑的嗓音宛若恶鬼的召唤,听得人背脊生寒。
“温氏禁地,擅闯者,死!”
鹿七浑身紧绷,喃喃道:“温氏的死侍,来了。”
扶姜微微眯眸,抬起右手,染血的刀刃蓄势待发。
“杀!”
一声令下,风声忽紧,谷内杀气涌动。矫健的身影掠过空旷的幽谷,锋利的剑气下草叶花瓣纷飞,化作漫天碎雨,却追不上纷扬的衣角。
扶姜握着利刃横空一劈,那锋利的刀刃落在对方的肩颈处,竟是如击中了铜墙铁壁一般,不仅未能伤他半分,反而震得自己虎口发麻。
她定睛一看,才察觉这些死侍的皮肤上似长着一层蛇鳞,反射出幽冷的光,看得人头皮发麻。
他们看着四肢僵硬,实际上灵活无比,而且速度快得令人难以捕捉,身法更是诡异。
魏玄一剑刺向死侍的心口,哪怕加了十成力道,剑尖也进不去半分。
尖锐的指甲宛若倒刺,狠狠地朝他划来,魏玄瞳孔一缩,迅速后仰躲过,同时抬脚狠狠一踹,击退了对方,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他握着剑堪堪稳住,偏头见扶姜被两名死侍缠住,便即刻冲杀上前解围。
只是且不论他们人数不足,这些死侍刀枪不入,就算他们再强,怕是也无法伤他们分毫,最后还会累得自己筋疲力尽。
牵丝在他们身上毫无作用,扶姜也不由得生恼。
“鹿七,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对付?”
鹿七应付得满头大汗,身上挨了不少伤,亦在苦苦坚持。
“没有办法!”他咬着牙大喊,“这群死侍是家主养的,他们只效忠家主,对擅闯秘阁之人格杀勿论。”
“你们家主还真是心理变态!把活生生的人弄成这副模样。”魏玄冷笑着质疑,“不对,这还算是人吗?”
扶姜一边防着他们近身,一边竭力寻找破绽。
这群姑且称为人的死侍,肌骨如同那条灵蛇般坚不可摧。但他们比灵蛇通晓人性,而且速度极快,除非强力压制,单凭巧劲,根本不可能撼动他们。
扶姜试过攻击他们的头部、颈部和心脏,皆找不到弱点。甚至意图袭击对方的双眼,诡异的是,那眼睛竟然如玉石一般,亦难以刺穿。
鹿七说过,他们是由毒液灌养的,只怕他们的肌肤、骨头、眼睛包括内脏,全都被异化了。
扶姜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他们的双眸无法视物,那又是怎么辨认方向的?
“唰唰!”
她突然引动牵丝,射向了那颗巨榕,立即就有一名死侍循声而动,但很快又顿住了脚步,那张完全看不出表情的脸,隐隐流露出一丝迷茫。
扶姜忽然就不动了。
腹背受敌的魏玄偏头看向一名死侍扬起了长长的利爪袭向她的背后,惊得失声大喊。
“扶姜,快躲开!”
他不管不顾地冲过去,谁料到那原本要偷袭扶姜之人,竟然调转方向朝他杀来。
魏玄瞪大眼睛,看见了扶姜抬起手搭在唇上,无声地示意他闭嘴。
魏玄浑身僵硬,明明那利爪离他越来越近,他却站着不动,双眸紧紧盯着扶姜。
“唰!”
鹿七正艰难地御敌,扭头见他们二人都跟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也隐隐意识到了什么,避开了死侍一击之后,也默默地消了声。
风还在山谷间吹着,茂盛的枝叶沙沙作响,淙淙小溪没日没夜地流淌。草丛中间有虫鸣,又不知何处响起了鸟啼,叫声分外凄厉。
草野之上月华如练,飞花草屑渐渐落下,似乎恢复了一贯的宁静。
死侍们如同这草野上的石塑,静静地站着不动,阴鸷的白瞳无处聚焦,缓缓地散去了杀气。
魏玄磨着牙,朝着扶姜挤眉弄眼。
难不成他们就这么干站着吗?
扶姜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并微微偏了偏头,示意崔故把这群死侍引开。
崔故立即了然,遂握剑一扫,掀起了一片草叶,身影如疾风般卷过。
那些原本准备归巢的死侍闻声而动,一个箭步猛冲上前,紧追着崔故不放。
看着崔故引开了那群死侍,鹿七瞠目结舌。
“殿下,崔故他……”
扶姜迅速道:“崔故轻功了得,但也支撑不了多久,我们赶紧走。”
鹿七急忙点头,拔了剑,领着他们步入幽谷内。
途径巨榕之下,扶姜下意识地抬眼,几点萤火虫在树下盘旋,微弱的绿光辉映下,她看见了那气根之间悬挂着的白茧。
除了那些已经张开的,还有不少是闭合的状态,里面隐约可见一个个蜷缩的人形。
扶姜忽然停住了脚步,仰望着那些人茧。
“鹿七,变成死侍,痛苦吗?”
鹿七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只能如实回答:“自然。这些死侍,原本也是人。他们从小被温氏收养,没日没夜地服毒,将自己变得不人不鬼。殿下看到的这些,都是侥幸活下来的,死去的死侍,又何止千百?”
扶姜平视着他,眼神泛着透骨的冷。
“温氏,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把活生生的人变成“尸体”,剥夺他们的思想和自由,让他们沦为了巨榕的寄生虫,幽谷的看门犬。
若非亲眼所见,扶姜竟不知,这西南一隅的深山内,还有这样一群几乎无法称之为“人”的人。他们遭受过无人知晓的非人折磨,他们的余生也都将被困在此处,静默地腐烂、消失。
鹿七低下了头,“这是温氏百年来的传承,非鹿七一语能评判。”
“百年传承?”扶姜笑声阴冷,“这么说来,我如今看到的死侍,不过是九牛一毛了?”
鹿七被她笑得头皮发麻,干巴巴地转移话题:“殿下,我们还是赶紧去秘阁吧,万一那些死侍回来了就不好办了。”
扶姜深深看一眼巨榕,转身利落地提步踏入幽谷,眼尾划过了一丝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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