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修佛理,墨渊钻研道经,因此昆仑虚的藏书与太晨宫很不一样,更何况,墨渊继承了许多父神遗泽。

    父神身归混沌,可以说是天道的一部分了,父神的遗泽自然十分丰厚。

    诶,等等,这么算起来,墨渊是这方世界的天道之子?

    鸾歌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虽说天命之女和天命之子并不一定非要成为一对,可那样的世界终究是少数。

    “叠风师兄,我听说西海水族龙宫有一批千年珍珠蚌,产出的珍珠色泽艳丽纯净,从不外售?”

    鸾歌在昆仑虚里的生活十分规律,每日晨间旁听早课,结束后便进入藏书阁,一直到月上中天才会寝室休息。

    也正是如此,她常常在藏书阁偶遇众位师兄。

    等到她阅读的经书越发深奥晦涩之后,她所偶遇之人就只剩下叠风了。

    叠风对鸾歌的感观并不算好,他当然很欣赏鸾歌的天赋与刻苦,可也正因为她这种过分的老持沉重,总让他觉得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昆仑虚已经有了一位他喜爱的小师弟,虽然司音总是闯祸,他时不时就要收拾他留下来的烂摊子,可突然出现一位比司音更优秀的“师妹”,叠风还是隐隐有些不舒服。

    听到鸾歌突然问起西海水族之事,叠风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客观地答道:“西海确实养着一批珍珠蚌,但产出的珍珠也只是比寻常珍珠更加优质一些,并无外界所言那般神奇,若是帝姬喜欢,我下次归家之时可以带些过来。”

    “那就多谢叠风师兄了。”

    一晃,便是三个春秋,白浅终于舍得从梦里醒过来。

    墨渊出关那日,其余十六个弟子前去迎接,鸾歌客随主便,自然也是要去拜见的。

    因着年龄关系,鸾歌站在了昆仑虚第十六弟子子阑旁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司音跟在墨渊身后,悄咪咪地看向下方低头恭迎的众位师兄,正要移开眼,就对上了鸾歌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心头悚然一惊,忙往墨渊身后缩。

    她如今不是当初那个死活不愿意拜师的白浅了,这几千年来,她在昆仑虚感受到了师尊的关爱与师兄们的宠爱,这些都是她如今所珍视的东西。

    而知晓她真实身份的鸾歌,此刻在她眼中成为了那个要将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美好之物全部毁去的恶人。

    白浅脸上惶恐的表情,自然就是鸾歌想要的效果。

    世上最令人害怕的,并非是断头那一刻,而是闸刀悬而未落之时。

    如今,鸾歌在昆仑虚的快乐生活才刚刚开始——一边不断地“打扰”墨渊,一边逗弄如同惊弓之鸟的白浅。

    白浅最近的日子肉眼可见地不好过了起来,师父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师父了。

    令羽师兄近日有所突破,叠风师兄亲自守着他闭关,司音也不敢再去打扰。

    还有一个处处压自己一头的子阑,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和鸾歌走得很近……

    压在白浅心上的烦忧事一件又一件,从小到大一直都顺风顺水的她哪里一下子经得住这么多挫折,一时想不开,往昆仑虚的禁地去了。

    鸾歌可不知道白浅这般沉不住气,她此刻正与子阑叙旧呢。

    是的,叙旧。

    鸾歌那日感觉与子阑似曾相识并非错觉,而是她的确见过他这张脸,准确来说,她见到的是他的孪生兄弟——魔界鼎鼎大名的青之魔君燕池悟,也是谢孤栦的姐姐谢画楼的徒弟。

    当然,这位风华正茂的青之魔君,在谢孤栦的嘴中常常用“白痴”来代替,具体情况嘛,单看谢孤栦早在四万年前就为谢画楼准备好了嫁妆,可时至今日仍未送出去,就可知一二。

    燕池悟是个极为纯粹的人,他从未成为魔界魔君在外流浪被谢画楼捡到收作徒弟开始,便一直真心实意地将谢画楼当做师父尊敬爱戴,从未生出僭越的心思。

    谢画楼作为白冥主,在谢孤栦能够独掌幽冥司之前,一直将幽冥司管理得当,在那些年她见过了太多世人的贪痴欲念,心思澄透的小燕池悟就是这样打动了她早已泯灭的恻隐之心。

    幽冥司司掌轮回之职,最是忌讳怜悯之心。

    谢画楼在早些时候是吃过亏的,可是遇到燕池悟的时候,她还是心软了。

    谢孤栦提起这一点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咬牙切齿的。

    幽冥司实在是太过孤单无趣,谢画楼去魔界看望自己的小徒弟,谢孤栦一个人轻易不能离开,还好有鸾歌偶尔探望,才不会闲的发疯。

    因此,鸾歌从他口中听到了许多关于燕池悟的吐槽。

    至于认出子阑,也是谢孤栦给鸾歌传讯时提到谢画楼又要出门看望自己的徒弟,鸾歌才灵光一现——子阑这张脸不正是与燕池悟那个小白脸八成像吗?

    “我听说墨渊上神收徒向来不问出身,只看品行天赋,想来子阑师兄当初也是被上神一眼相中的吧?”

    鸾歌倒了一杯魔界特有的苦麦茶,轻轻推到子阑的眼前。

    子阑倒是十分坐得住,他眉目低敛,仿佛不认识那苦麦茶一样。

    “我也曾好奇问过师尊这个问题,师尊只说看我品行端正,这才将我收入门下。”

    鸾歌轻抿一口苦麦茶,苦涩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恰如子阑平静面容下隐藏的心情。

    “我与子阑师兄初见时便觉得一见如故,总觉得在何处见过你似的,子阑师兄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鸾歌抿唇一笑,那笑容仿佛十分羞涩,像是少女隐晦告白时的腼腆。

    子阑比叠风更不通情事,他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与帝姬未曾见过,想来是错觉。况且帝姬乃天上之人,子阑不敢攀扯。”

    鸾歌挑了挑眉,对子阑的这个回答显然不算满意。

    不过,她也不准备把子阑逼得太紧。

    毕竟,自己上钩的鱼儿,才是好鱼儿,不是吗?

    “子阑师兄如今已是墨渊上神之徒,如何也能算得上天上之人,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对了,这苦麦茶可是魔界特有,若不是我有位故人在魔界,恐怕还不好得呢!子阑师兄快尝尝看,这口味合不合你的喜好!”

    鸾歌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子阑也不好再推拒,只得浅尝一口。

    “嗯,不错。”

    听到子阑的这个回答,鸾歌露出了有些狡黠的笑容:“咦,子阑师兄的口味原来是这样的吗?我还以为这苦麦茶只有魔族之人才喝的惯呢!”

    这近乎明示的话语,让子阑的身体不自觉变得僵硬。

    若是让外人知晓,天族的墨渊战神居然收了一位魔族的徒弟,那些人会怎么想昆仑虚,又会怎么想师尊……

    子阑心中想法百转千回,但他始终死死压着那条底线。

    鸾歌轻笑一声,意味不明地说道:“不过这苦麦茶的确别有风味,况且这世间无奇不有,就算是那腐味极重的臭鳜鱼也有人十分推崇呢!”

    “墨渊上神眼光的确不错,子阑师兄的确是个极为端方之人,想来刚刚也是为了安慰我才如此说罢……”

    鸾歌说了一堆话,最后微微叹息。

    子阑却一直紧闭嘴巴,无论如何都不再开口。

    “今日耽误子阑师兄已久,我便不打搅师兄修炼了。”

    另一边,因着先前墨渊带着白浅一并闭关为其疗伤,白浅身上还留存有墨渊的气息,竟真叫她没有惊动阵法的情况下进了昆仑虚的禁地——那个传说中封印着毁天灭地的妖兽的禁地。

    然而,白浅进入禁地后,却发觉此地与她想象中的什么凶兽栖息之所相差甚远,不是很差,反而好得有些过分了。

    只见入目是一座小院,其中摆设全是各种金银玉石,可却并不让人觉得奢靡,反而处处透着温馨。

    白浅非但不觉得此地诡异,反而还十分新奇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走累了还有一张玉床供人休息,白浅不过是浅坐片刻,不知不觉眼睛便闭上了。

    就在白浅入眠那刻,院子里的金莲忽然身焕金色华光,咻的一下钻进了白浅的眉心。

    金莲的异动终于惊动了前山沉迷炼器的墨渊,生怕弟弟出了什么变故,不过片刻,院子里便又多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他先是仔细查看了一番金莲,发现一切都正常后,才终于有空去关注院子里多出来的那个人。

    “司音?司音!”

    白浅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在吵她的瞌睡,不过,她是青丘帝姬白浅,那人口中所唤的司音是谁?

    等等,司音?

    白浅终于反应过来,从梦境中惊醒,一抬头就发现了更加惊悚的事情——自己擅闯禁地被师父抓了个正着!

    “师、师父……”

    白浅做足了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可墨渊并未如她想象中那般罚她,反而用一种颇为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日后,你若无事可多来这里休息。”

    沉默了许久,墨渊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白浅都听愣了,只顾着点头:“好。”

    等到白浅被墨渊送出禁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答应了什么。

    不过,虽然白浅现在还很迷糊,但心中却升起了隐秘的窃喜——这禁地,可是独属于她与师父二人的禁地。

    鸾歌可不知道昆仑虚的禁地里藏着墨渊的大秘密,还是那种东华都不知晓的秘密。

    随着鸾歌在昆仑虚待的越来越久,白浅也逐渐明白了鸾歌的恶趣味,不再如过去那般提心吊胆。

    可她并不知道,没了鸾歌,还会有其他人来打搅她的昆仑虚生活。

    那日,白真上神忽然来访,给在昆仑虚求学的白浅扔下了一个大雷——玄女逃婚,无处可去,只好将她送到昆仑虚暂避锋芒。

    “浅浅放心,玄女并不知晓你的身份,况且只是让她在山脚下暂时落脚,实在是她一直吵着要找你,哥哥也是没办法啊~”

    狐狸撒起娇来实在难以抵挡,更不用说眼前这位是比自己还要好看的四哥,白浅扛不住白真的魅力,便同意了。

    只是这些时日来自己心中的烦闷因着无人诉说,便拉着白真狠狠吐槽了一番。

    “鸾歌帝姬?”

    白真有些恍惚地问道。

    “是啊,明明有自己的太晨宫不待,非要跑到昆仑虚来学艺,真是假惺惺!而且,她肯定是知道我的身份,好多次她都故意吓我,四哥,她不是折颜的徒弟吗?你能不能跟折颜说一说,好好管管她……”

    白浅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白真的心思却早已经飞走了。

    他就说自己去华明府好多次,可次次她都不在,原来是来了昆仑虚……

    “浅浅,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你女子的身份,你必须是墨渊上神的弟子,这是父君让嘱咐你的。不过作为兄长,我更希望浅浅你能快乐。”

    白浅闻言有些羞愧:“嗯……其实我在昆仑虚生活得很快乐,师父与师兄们都待我极好。”

    白真笑着摸了摸白浅的头:“希望浅浅能记住,如果在这里过得不开心了,随时可以回青丘,青丘永远都是你的家。”

    “嗯嗯!”

    这边兄妹情深之时,鸾歌正与墨渊辞别。

    最近,墨渊对于炼器的热情消退了许多,将昆仑虚的知识榨干得差不多了的鸾歌也没了继续浪费时间的心思,总归这段时间在白浅身上的利息是讨回来了的。

    当然,她也是察觉到了自己与少绾之间的因果只差薄薄一线,至于那一点契机,至少也在万年之后吧。

    她反正是不耐烦继续在昆仑虚看墨渊与白浅师徒情深的戏码了,也不知道墨渊其他的弟子们是怎么忍得下去的。

    临别时,子阑与叠风前来送她。

    令羽前阵子与她比剑,被她“不小心”戳伤了,如今还在养伤呢,毕竟是东华亲自炼制的碧落剑,伤可没那么容易养好,至少他这几百年是别想再出昆仑虚了。

    叠风送了一盒珍贵的粉珍珠,而子阑则是送了一个手打的剑穗。

    至于瑶光,整座洞府都被鸾歌打包带走了,权当是墨渊送给她的临别礼物好了,反正他放任瑶光住在昆仑虚辖内,也不过是为了堵住天界那些痴心妄想的女仙罢了。

    华明府又增一员大将,有了瑶光手下的辅助,鸾歌感觉自己更加不用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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