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霸王的衙门，高天清仍然心有余悸。
有人出卖了殿下？
这句话代表了什么他非常清楚。
代天巡狩的计划诞生于翠微阁，驸马崔浩提出了这个计划，其余三人也不遗余力的为这个计划添砖加瓦，这才有了那一次河南之行。
可实际上计划出了严重的问题，他们低估了玉真公主一党的实力，令太平公主险些丧命。
之前他还曾疑惑，殿下既已平安归来，为何对此事不闻不问，唯一一次召集他们四人也只是交代了秦奋的事情。
原来这才是秦奋进入翠微阁的真正原因，并非是因为殿下爱他爱到了昏了头，而是因为他们四人中有内奸，提前泄露了计划内容？
好在自己深得殿下信任，成了负责调查的一方，否则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可能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早上他心中还在一通抱怨，可现在高天清的心态完全改变。
与秦奋争宠的心暂时被按了下去，他要全力协助对方查出内奸，因为这也是对他致命的威胁。
其实，太平公主之所以给高天清亮出这张查内奸的底牌并非是对他深信不疑，她只不过是接受了秦奋的提议而已。
早上，两人一番切磋之后，躺在床上的秦奋给太平公主吹了这股枕边风。
按照太平公主原来的构想，她是想让陆飞鱼在不明真相的前提下协助秦奋的。
但经历过京兆府那件事后，秦奋对金吾卫，甚至是对整个南衙禁军都没什么信心，所以他重新制定了计划。
他加入霸王本就是想要借助其力量来清查刺杀案的，而想要更好的接手霸王的势力，就离不开高天清的协助。
秦奋并未因此就排除了高天清的嫌疑，亮出追查内奸这张牌其实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如果高天清不是内奸当然最好，这样他必然会全力协助自己。
如果高天清就是内奸本奸，那么告诉他太平公主已经知道身边有内奸存在，就会给其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
人在压力之下就会犯错，犯错就会露出马脚，反而有利于秦奋尽快抓住他的犯罪证据。
被秦奋折腾的死去活来的太平公主根本没有过多考虑就答应了，当时的她可是连气都不够喘的。
霸王在长安城中的这处衙门竟然也在光德坊，而且距离京兆府并不算远。
但这里没有一点公衙的样子，从外面看就是一处普通的宅院。
据高天清介绍，如此安排乃是太宗皇帝的决定，霸王乃是从事隐秘之事的衙门，行事本就该低调。
将霸王安排在这里主要是因为距离皇城比较近，与内侍省传递消息会比较节约时间。
秦奋问太宗皇帝可是李世民？这把高天清吓出了一身冷汗，言说不可直呼太宗名讳。
秦奋自然不以为意，但还是告了罪。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平日里门可罗雀的大门前早已站了很多人，为首的正是那天晚上在市集中见过一面的那个大汉。
这次秦奋上任就是接替此人的位置，而对方将因为他的出现而被调往东都洛阳。
据说，洛阳那位统领已经被问罪下狱，等待着秦奋的审问。
大汉见到高天清，“扑通”一声跪下便拜，这着实吓了秦奋一跳，搞不清对方为何要行如此大礼。
来的路上，秦奋已听高天清介绍过，大汉名叫象人。
这当然不是他的真名，只是对方在霸王中的代号。
霸王自诩做的是隐秘战线的工作，所以每个人在这里都不以真名示人，皆以代号称呼。
秦奋却只觉这非常的中二，怪不得唐国的隐秘战线漏的像个筛子，实在是因为这些上官胡乱安排，没有一点这方面的经验。
霸王虽然属于秘密组织，但他们这些人身处长安，工作是抓捕密谍，又不是去敌国潜伏，在自己的国家做事还搞什么代号？实在是幼稚。
他这次上任，直接挤走了象人，秦奋也觉得他有些无辜，毕竟这次事件中对方又没有犯错？
负责国内密谍事务的霸王共分为四个组，象人这组驻守长安，负责上都周边，也算是四组的总部，距离顶头上司又近，应该算是优差。
本以为象人会因为此事有些情绪，可一番寒暄之下，大家有说有笑，秦奋竟一点都感觉不到对方的不满，甚至还隐隐的感觉到了对方的激动与期待，就好像这个差事他早就不想干了。
这登时引起了秦奋的疑惑，难道是自己想错了？坐镇长安的霸王统领并不是什么好差事？
高天清在门前当着众人的面，把秦奋大吹特吹了一番。
讲他如何在百万军中救出身处险境的太平公主，又是如何一路跋山涉水，挫败了各路刺客的连番阴谋，最后护着公主殿下安全返回长安。
秦奋听的都有些脸红了，找了一个机会给对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对方差不多就完了，吹的太离谱到时自己兜不住可怎么整？
当然他也明白高天清的用意，这是在向众人展示自己与太平公主府的特殊关系。
连高天清这个上官都要尊称他一声秦大人，其余人谁还敢造次。
秦奋虽然有点接受不了这种程度的吹捧，但整体上还是对高天清的服务感到满意的，至少对方没有在拆台，是在积极配合自己接手霸王。
两人被一众人簇拥着进了这座大宅，一路上不停有人来给高天清见礼，每一个行的都是跪拜大礼，这让秦奋感觉很不适应。
到了统领的公房前，高天清终于挥退了无关人等，只留下象人一同进入了房间。
落座时，高天清还让了让秦奋，竟是打算让他坐到首位去。
秦奋觉得这个戏演的就有点过了，赶忙请他落座。
坐在上首的高天清其实到了最后也没讲出什么东西，就是嘱咐象人要好好交接，不可有所遗漏，然后尽快去洛阳赴任。
交代完这些，他就离开了。
这是两人在路上商量好的策略，高天清除了叮嘱象人好好交接以外，还要替秦奋去把这里的中层干部们挨个敲打一遍。
两人一起送走了高天清，返回房间后，象人又把秦奋请到了首位。
秦奋这次却没有坐，而是说道：“你我二人就不必这么客气了，还是先去牢房看看那些犯人吧，我想这应该也是你和我交接的一部分，对吧？”
象人没想到秦奋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但他似乎也乐见于此，于是立刻便引着秦奋前往牢房。
霸王的牢房竟是一座地牢，当秦奋顺着梯子爬下去的时候，立刻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待狱卒引着他们进入真正的监牢区域后，里面的味道差一点就把秦奋熏了一个跟头。
在秦奋的记忆中，这辈子去过最臭的地方就是小时候的公共厕所，但没想到与这里相比，公共厕所简直成了芝兰之室。
秦奋适应了半天才走了进去，但还是催促象人加快进程。
象人先是带着秦奋去看了另一位霸王统领飞鹰，秦奋大手一挥，就把这个精瘦的汉子给放了。
当然，他现在作为重要的证人，暂时还不能离开这座宅院。
飞鹰闻言，泣不成声，连连叩头拜谢。
象人对飞鹰的遭遇本就有物伤其类的同情，听到秦奋的要求自然十分配合。
随后，秦奋又见到了老雷的五位兄弟，他再次大手一挥，将这些人放出了牢房，但待遇却与飞鹰有所不同。
飞鹰可在宅院中随意走动，不受拘束，但这几个家伙还需要一点教训，于是命人对其监视居住，无事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最后，秦奋见到了万佛寺中那些被救出的女人。
她们先是跟着河南少尹王传礼去了洛阳，后来又被作为刺杀案的证人交给了霸王，最后随着另外两批人犯一起被送到了这里。
看着几十个女人被关在一间狭窄的牢房中，吃喝拉撒都在这里面，秦奋觉得这简直就是人间惨剧，拿人不当人。
“象大人，她们是证人，不是犯人，为何会被关押在这里？”
象人一愣，还从来没有人喊过他象大人，但他也知道秦奋是动了真火，这位可是高少监身边的红人，他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他支支吾吾说了半天，秦奋也没听懂，但秦奋已经受不了这里的味道了，只得让他先把人放出来再说。
爬出地牢，秦奋暗自发誓，一定要把这座该死的牢房重新打扫一遍，犯人也是有人权的，你们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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