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益交了差事,从诚王府出来。
哼着小调,一路往城北走去。
不多时,走到一家酒馆,他背着手,迈着八字步,晃了进去。
京中六月,白日暑热难耐,少有人出门,倒是夜间,热闹了不少。似董益这种手里有几个闲钱,又无家室拖累的,晚间到这样的小酒馆小酌几杯是常事,因此并不引人注意。
伙计机灵,董益刚撩了外间的纱帘,伙计立即上前招待。
“呦,董爷,您可有日子没来了!”
董益呵呵一笑:“这些日子东主吩咐下来的事情多。刚得闲,刚得闲。”
“董爷谦虚,京城谁不知道,您可是诚王爷身前的红人儿,这眼看着,就有大前途呀,到时候董爷必定平步青云,小的呀,提前给您道喜啦!”店伙计挤眉弄眼,话说得隐晦。
董益却听得心中一片熨帖。
谁不知道如今诚王势头正猛,江淮赈灾一趟回来,有惊无险,又立下大功,风头一下子就压过了那两位王爷。
伙计神秘兮兮地凑近董益,问:“董爷,今儿来,是打算松快松快?小的领您去甲二房?”
董益赞赏地看了伙计一眼,道:“我就喜欢你小子这机灵劲儿!”
伙计一甩褡裢,躬身引着他往所谓的“甲二房”去了。
这“甲二房”,却不是在楼上,而是,在地下。
“您先宽坐,看看有什么想玩儿的,小的这就去给您打点些好酒好菜。”
董益环视一圈,挥手打发了伙计,迈着步子在场子里来回转看起来。
场子里沸反盈天,掷骰子的,推牌九的,兼有六博、樗蒲、双陆、叶子戏……
其中以掷骰子和推牌九的居多。
原来这所谓的“甲二房”,竟是一间地下赌场。
这间小酒馆,明面上经营着不大的铺面,实则底下却是别有洞天。
大夏朝不禁赌,称作“博戏”,京城明面上的赌场不少,但这种私下的更多。
一是因大夏朝虽不禁赌,但却限制赌银。也就是说你要是玩个两银子的小赌,无人置喙,但若超过了二十两银子的赌金往来,被官府知道了就得被请去喝茶了。
二是赌需交税。二十两银子的金钱往来就需要缴纳一两税银。赌场交税更多,每年有四成盈余需缴纳税金。
小赌怡情,但为了防止百姓过度沉迷,因此才制定诸多限制。
但是大多数赌徒玩儿的就是个刺激,那种一夕之间暴富或是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的快感,才是吸引赌徒沉迷的原因。
而大部分赌徒都认为,自己会成为一夕暴富的那个。
因此各种地下赌场应运而生。
其中最成规模的,就是这间小酒馆掩盖下的“甲二房”了。
董益就是这里的常客。
董益好赌,有瘾,但不沉迷。
不过闲时喜欢玩上两把。最近事忙,许久没来了,忍不住有些心痒。
他是诚王的心腹幕僚,极精财货。诚王府的产业大部分都在他的手下。本身已是春风得意,如今诚王接掌户部,更加有了他的用武之地。一时间在诚王府算是风头无两。
不知是不是该到他转运,以往十赌九输,今日竟然连赢十把。他忍不住想,果然人逢喜事,就连手气都跟着起来了。
赢得多了,很快引起了其他赌客的围观。
赌场里什么人都有,但无一例外都是奔着赢来的。
见有人玩什么赢什么,一时间都来围观,企图沾沾好运。
众人的追捧,对手的懊丧,一时间冲昏了董益的理智,他第一次在赌博当中,体会到了心痒难耐。
理智告诉他他该收手走人,可奈何脚下却无论如何挪不动步子。
赌是什么?
一脚踏进就有半步在深渊。
可惜此时的董益,几乎失去了警惕。
好在内心深处还保有一丝清明。
直到凌晨,他才意犹未尽地揣着赢来的银票离开。
回家一数,这一晚上,不过二三个时辰,他竟然赢下了近千两银子!
他在诚王手下做事,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五两银!此时他手里竟有足足千两银子!
董益自幼家贫,父母早早亡故,他是被叔叔拉拔大的。他叔叔是大户人家的账房先生,从小教他看账理账,这才练就了他一身本事。
他也是机缘巧合被诚王发现了才干,收拢到身边的。
那时候诚王刚刚出宫建府,府中一应物什么都全,他算是最早追随诚王的人之一。如今几年过去,诚王府终于走上了康庄大道,他感觉,他的人生,也许也将就此迎来翻转。
董益心潮澎湃,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日却还是精神奕奕地去往诚王府当值。
诚王如今刚刚接手户部,有许多事都要仰赖他帮忙。
半路上,遇到了一个须发皆白,举着幡缓缓而行的老道,那老道士自远处走来,刚才还在十丈外,却似乎转眼就到了近前。那白幡上飘飘摇摇四个大字清晰入眼:铁口直断!
京城中这样的“半仙儿”多的是,眼前这一位虽说尤其显得仙风道骨,董益也没打算多看一眼。
倒是那老道与董益擦肩时,发出一声响亮的“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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