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昭有些错愕,但是看到许嫣桑眼中的坚决,最终也没说什么。
陈乔看着他们两人离开,眼眶慢慢的红了,她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蹲下来,默默抹着眼泪。
她搞砸了。只有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被她搞砸了。
嫣桑姐姐嫌弃她说茉莉的坏话,不喜欢她这样功利性太强的小孩。可嫣桑姐姐不知道,茉莉今天故意把她带来,就是要在她面前显摆的。
她不怪嫣桑姐姐,只怪自己太笨,这么好的机会都争取不到。
今天过后,她又会回到那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在福利院破旧的宿舍里,每天和割草干活为伴,唯一的乐趣是晚上趴在被窝里,读那本早就翻烂缺页的故事书。
这样的日子,她会过到十六岁,福利院十六岁就会放人了,可她没念过书,不识字,养活不了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嫁给附近山村的老男人,生几个娃,在柴米油盐中磋磨掉自己的后半生。
她真的不甘心啊。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或许她的命,本来就是这样吧。老天爷早就定死了,不让她走出大山。
陈乔委屈的抹掉眼泪,告诉自己要坚强。除了坚强,还能怎么办呢。
一直到上了车之后,赵昭才问,“为什么不愿意接受陈乔?我看小姑娘挺好的啊。”
许嫣桑正看着窗外,闻言解释道,“暂时……接受不了。”
赵昭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茉莉竟然……唉,谁能想到呢,她在今天之前一直表现的那么乖巧懂事,谁知道竟是个白眼狼,你接受不了陈乔也是理所当然,别说你了,被茉莉这么一弄,我都不想再资助福利院了。”
“福利院的孩子是无辜的,”许嫣桑笑了下,道,“该资助还是要资助,能帮一个算一个。就算一百个人里有十个茉莉,能帮到其他九十个,也是值得的。”
赵昭叹了口气,苦笑,“也是,其实你比我善良多了,刚才在酒店吵架的时候,我都想好了回头把福利院的资助减半,但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我像个小人。”
他开着车,说到这顿了顿,然后转头看着许嫣桑,认真的道,“我觉得茉莉会后悔的,虽然周家比你有钱有势,可周家不缺她这个孩子,她的苦日子在后面呢。”
许嫣桑随便点了点头,没说话。
其实她反倒希望茉莉能好好的。
她为了那份野心,都已经背信弃义了,几乎抛弃了一切,义无反顾的把全部希望压到秦思思身上,要是输了,她能接受得了吗?
离开之前,她对茉莉说的那句,祝她幸福,是发自内心的。
虽然本该是亲密的关系,最后狼狈收场,她还是希望对方能好好的。
不过这些话,她不会说出来。心里想想就够了,她和茉莉已经没有半点关系,茉莉在周家是好是坏,都和她无关了,即便以后茉莉后悔,回来找她,她也不可能再接受。
厚道祝福是一回事,原谅却是另外一回事。
陈冉星在群里知道了这件事,立即就打了电话过来,先毫不客气的问候了秦思思祖宗十八代一百遍,又笨拙的安慰许嫣桑,“无福之人不进有福之门,没事,嫣桑,失去你是她的损失。”
许嫣桑被她逗笑了,“放心吧,我没你们想的那么脆弱。”
她对茉莉本来也没有多少感情,只是从打算收养茉莉,一直到今天,一年多的时间,她投入了太多的期待。如今期待落空,虽然有些难受,但不至于想不开。
陈冉星见她确实想通了,这才松了口气,急急忙忙的道,“那我先去拍戏了,最近托你家那……那尊财神爷的福,邀约多了好多,全是好剧本,我可得抓紧机会!”
许嫣桑连忙道,“那你快去吧。”
挂了电话,她有些奇怪的问赵昭,“拜财神爷这么管用的吗?”
之前她在周家的时候,卧室里有一尊财神爷,是周牧川摆的,陈冉星去的时候拜过两次,说要沾沾财气,竟然真的管用了?
赵昭心知肚明此“财神爷”非彼“财神爷”,但不敢说破,咳了一声,四两拨千斤,“可能吧,你看我年初去求了一次姻缘,结果到现在都没实现呢,说明财神爷比月老要靠谱一些。”
许嫣桑愕然,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赵昭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先是挂了,对方再打,他再挂,如此往来四五个回合,他终于认命了叹口气接起来。
一副不想多聊的口吻,“喂,妈,找我有事?”
赵母气冲冲的问道,“你到周家婚宴上来了?我听说你跟一个女的来砸了周家的场子,把赵夫人气的脸都绿了,有这回事吗?”
赵家财富还没进入五百强,跟树大根深的周家自然不是一个档次的,虽然也收到了婚礼请帖,可是却没资格去顶楼的席位,而是在次顶楼,和一堆差不多的小豪门挤在一起,主打一个重在参与。
即使被这么怠慢,以赵母为首的小豪门们依旧觉得与有荣焉,毕竟能参加周家的宴会,已经证明了他们比不能参加的高了一等。
可赵母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赵昭在顶楼跟赵夫人吵架的事,一开始她还以为弄错了,直到本地群里出现了现场照片,站在赵夫人面前的,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儿子!
旁边的许嫣桑她自然也认了出来,这才气势汹汹的打来电话质问。
赵昭根本没把这件事当回事,满不在乎的道,“妈,得罪她的可不是我,我们只是提醒她一下而已,说起来,她还该感谢我们的!”
赵母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严厉的斥责道,“简直是胡闹!许嫣桑那丫头安的什么心思,她跑去闹事就算了,还敢拉着你去!我和你爸以后还怎么在赵夫人面前混?!”
赵昭笑了一下,毫不留情的戳穿,“妈,和我爸一样就没资格去人家面前混,别说的我好像坏了你多大事一样,你信不信,就算闹这么一出,她也不知道你是谁。”
“荒唐!”赵母愤怒的骂道,“我怎么就造了孽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来!整天在外面胡乱鬼混,但凡你有半点能让我指望的上,我也不用一大把年纪还在替你绸缪!”
赵昭有些无奈的道,“妈,别说了。”
每次吵到最后,都是这样的话,他都听腻了。
赵母听到这话,更是火冒三丈,“你就不能长点心?人家夏小姐多好的家世,你非要跟人家分手,让你找个结婚对象,你倒好,挑来挑去就是定不下来,你能不能……”
赵昭果断的挂了电话,拉黑关机拔卡一条龙。
许嫣桑有些不好意思,“今天这事,是我连累你了。”
赵昭摆摆手,“兄弟之间,说什么连累,我妈事儿精,你别往心里去。”
许嫣桑失笑,“哪有这么说自己亲妈的。”
赵昭撇撇嘴,“你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我被她逼得有多窒息。”
就连性取向跑偏,也跟赵母关系很大。
许嫣桑叹了口气。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赵昭从小生活优渥,一路顶级私立念到高中又出国留学镀金,这么一个要什么有什么的富二代,谁能想到他过得也不那么如意呢。
很快就到了小区楼下,许嫣桑跟赵昭道别之后,便下了车,她上楼的时候,手机进来一个陌生的号码,接起来,是一个带着哭腔的稚嫩声音,“姐姐,我找不到我妈妈了。”
许嫣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是……齐梦?”
她当初把电话号码留给了齐梦,此刻打来电话的,正是那个小姑娘的声音。
“姐姐,是我,”齐梦吸了吸鼻子,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对不起,我也不想打扰您,可我妈妈昨天晚上就没回来,今天我去她打工的地方找她,也没有找到人,我实在没办法了……我好怕我妈妈出事……”
许嫣桑连忙道,“你现在在哪儿呢?我先过去找你吧。”
“我在学校门口。”齐梦哭着道。
许嫣桑转身就走,走了几步想起来她和阿誊约好了今晚一起吃饭的,本来是两个人为迎接茉莉准备的丰盛大餐,想来阿誊应该都做好了。
结果她却没把茉莉接回来,还要再放他的鸽子,不管是茉莉的事,还是齐梦的事,她都应该跟人家说一声。
但她又实在担心齐梦,便一边走一边给傅臻誊打电话,先把茉莉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又说了齐梦的事,最后愧疚的道,“抱歉啊,我今晚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傅臻誊压根没计较这些,只问,“你现在在哪儿?”
许嫣桑说,“在楼下,我现在马上去打车找齐梦。”
傅臻誊沉声道,“站那别动,等我一分钟。”
许嫣桑愣了一下,“啊?”
等他干什么?
她听到听筒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傅臻誊的声音,“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许嫣桑哪里好意思再麻烦他,连忙婉拒,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她就看到了傅臻誊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夹克衫,搭配深灰色西裤,一股老干部气息扑面而来,不过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的衬托下,一点都不显得厅里厅气的,反而只让人觉得沉稳大气。
看到许嫣桑,他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微笑,“反正有车,客气什么,不知道新买了车都喜欢显摆吗?”
许嫣桑还真不知道。
不过转念一想,当初赵昭新买那辆跑车的时候,好像也是骚包的天天开出来浪,怎么显眼怎么来,非要做整条街最贱的崽。
这样一类比,就很能理解了。大概男人天生对车有执念,不管这车是二十万还是二百万。
事情紧急,两人很快就上了车,车上傅臻誊才腾出时间来详细的询问了茉莉那边的情况。
听完许嫣桑的解释,他脸上闪过一抹寒光,声音淡淡的,说的却是和赵昭一样的话,“放心,她会后悔的。”
以后,她会明白,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许嫣桑不以为意的道,“无所谓的。”
傅臻誊打量她脸上确实没有多少悲伤,这才缓和了脸色,又问,“你说那个想让你收养的陈乔,她是什么情况?”
许嫣桑简单说了说,“我其实对她也不太了解,不过经过了茉莉这事,我暂时没有想领养孩子的心思了。”
傅臻誊不动声色的把陈乔的信息给黄助理发过去,让他查一查这个孩子,然后才看向许嫣桑,不着痕迹的问道,“其实我一直不太理解,你才三十岁,为什么急着收养孩子呢?说不定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许嫣桑闻言,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道,“应该不会有的。我……”她顿了顿,随即释然一笑,“我应该是不孕不育。”
傅臻誊手在方向盘上顿了顿,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打听,“你去查过了?”
许嫣桑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查过,但是我之前跟……跟周牧川结婚那两年,一直没怀上孩子,秦思思和周牧川才在一起几个月就怀孕了,应该是我的问题。”
傅臻誊淡淡的点头,似是随口一说,意味深长的道,“其实也未必,要是真介意,可以去查查,不过有孩子没孩子都没关系,我相信爱你的人会给你绝对的包容。”
许嫣桑又想哭了。
她难以去赘述在周家那两年,她为了要孩子,受了多少苦。
最开始是吃中药,各种各样的苦药汤,一锅一锅的往她面前端,后来是针灸,成人手指头那么粗的针,在她腰上和下腹部扎针,一个月扎好几次,每次她都疼的哭出来。
再后来,就成了做试管,那么长那么粗的针管,那么冷漠的医生,她像个没有尊严的物品,一遍遍的配合,一遍遍的失望。
那些伤痛不足为外人道,却在她心中留下了永远的疤痕。现在想起来,唯有庆幸,她庆幸自己跟周牧川离婚了。
她的身体应该像她的人生一样,是自由的。
傅臻誊的话,刚好说进了她的心窝里。她这辈子,都不会再为了谁,伤害自己拼了命去生一个孩子了。
所以啊,只有同性才会怜爱同性。傅臻誊是gay,才能体会她的痛苦,而这世界上正常的男人,怕是都无法接受没有后代的。
思绪纷乱间车子已经开到了小学校门,傅臻誊慢慢停下来,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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