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陆煦待过的剧组里, 《青春之羽》算是很贫穷的了，经费卡得紧, 也请不起大牌——虽然仔细盘点的话, 他没有待过特别富有的剧组。
但无论成本高低，导演们都把每一分钱花在实处，没花到不该花的地方。
《青春之羽》确实是个年轻的剧组, 导演、编剧包括演员们都很年轻, 进组之后陆煦才发现，他居然是整个剧组资历最深的。
他一时之间很不适应。
但剧组的氛围确实很放松, 像是回到了拍《贵公子》那时候。
陆煦并不清楚, 在他决定接《青春之羽》之前, 这只是一部平平无奇、无人问津的青春片, 而在他接下尹沛一角后, 片中其他角色立刻成为了各家经纪公司争抢的香饽饽。
毕竟《诡诈》火了, 就算不考虑海外票房，只论国内票房，电影的成绩也相当出色。
至少在业内推测中, 《诡诈》不属于“必火”的范畴。
何况《青春之羽》的主演是陆煦, 票房爆扑由他来扛, 对其他演员而言, 这是一个风险相当低的选择。
进组第一天，陆煦和其他演员打了个照面，他演的角色叫尹沛, 是一个羽毛球运动员, 在剧里他有两个好朋友, 扮演他好友之一的是胡言, 宁世娱乐的签约艺人。
宁世之前和陆煦产生过交集, 《女帝》有两位男主签在宁世旗下，可惜《女帝》被《识骨之途》完虐，成为了女主乔梦瑶演员生涯中不愿提起的一部剧。
那两位自称“爆”了的演员，之后也慢慢熄火了。
不过宁世确实很会撕角色，《青春之羽》刚定陆煦不久，宁世就为胡言争来了这个角色。
这一次，宁世娱乐表现得相当低调，陆煦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毫无地位的小演员，就算要和陆煦掰手腕，宁世娱乐也要做好胡言演不成《青春之羽》的心理准备。
在陆煦和胡言之间，剧组会选择谁，答案不言自明。
另外一位演员郭颖语则签在某位名导的工作室，毫无疑问，在圈内一众新人演员中，她飞黄腾达的几率更高。
虽然，在不少新人演员心目中，陆煦才是年轻演员的天花板。
演员见面的时候，大家才刚认识，气氛也不算热络，陆煦这边刚去和导演探讨剧情，郭颖语就忍不住给好友发消息：“见到陆煦真人了！超帅！！”
“签名，谢谢。”
“没问题，但我现在不敢要，感觉他不太好惹，你懂的，帅哥那种凛然而不可侵犯的气质。”
“我懂，这是帅哥与吾等凡人之间的防线，难以僭越。”
“[握手][握手][握手][握手]。”
郭颖语真的对陆煦有种畏惧心理，在她想象中，陆煦应该是那种严以待人严以律己的超级工作狂，至少在拍戏这件事上，对方慎重再慎重，应该也不会允许对手戏演员过于懈怠。
对于这一点，进组之前经纪人已经提醒过她一次了。
她拿到这个角色，自然有经纪公司在其中使力的因素，不过能在一众竞争对手中杀出重围，郭颖语自己同样尽力了。
她形象上至少是贴近角色的，演技也不差。
郭颖语默默瞅了眼对面坐着的胡言，宁世之前狙过陆煦，这事圈内人大抵都知道，所以对胡言来说，进《青春之羽》剧组未必是好事。
谁也不知道陆煦的真实性格，外界都传陆煦不难相处，可和陆煦合作过的演员毕竟是少数，传言嘛，有一半成真都是好的了。
……
《青春之羽》成本低，拍摄也简单，借用了大学的体育馆和操场，进组之前，陆煦先好好锻炼了一阵，在教练的指导下狂练羽毛球，练了差不多二十来天，他感觉自己手臂力量变强了，下身也变得更健壮了。
剧组考虑过给陆煦安排一个替身，然而，羽毛球并不是什么高难度动作，在电影里占据的篇幅又不算短，陆煦觉得没必要。
他的动作自然比不过真正的运动员，可陆煦希望自己挥拍击球这些都不是软绵绵的，锻炼起来自然更卖力。
他不希望观众觉得电影很假。
进组之后，他依然会抽空练羽毛球。
得益于之前一直骑车的习惯，他的下盘还算稳当，练习之后，打起球来水准提升了不少。
“下次你可以去参加明星运动会了。”导演冯睿建议道，“我看每年有不少人参加。”
郭颖语：“……”
导演大概不知道，去参加明星运动会的那些演员，知名度大概只有陆煦的零头。
娱乐圈是很残酷的，陆煦每天忙到脚不沾地，剧本一个接一个，然而，这个圈子里的绝大多数人，日常就是闲到抠脚。
她……参加过一届明星运动会。
可在接下《青春之羽》这部电影后，经纪公司那边停了她所有无关紧要的活动，只让她专注于电影的拍摄。
就在前几天，有营销号盘点上升期的小花，她居然榜上有名。
何德何能啊！
虽然郭颖语忍不住偷乐了好几声。
就这样，《青春之羽》迎来了开机后的第一场戏。
郭颖语没再偷乐，也顾不上给好友发消息了，对于这场戏，她抱以十分的谨慎，那边的胡言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一看就很紧张。
对比之下，陆煦看起来要放松很多。
这场戏里，尹沛和好友王子翔、秦锦薇共同迎来了高中的最后一刻，对其他人来说，毕业象征着圆满，象征着新生活，但对尹沛而言，毕业是噩梦的开始。
他没法当运动员了。
从小学起就在练的羽毛球，那时候是没有什么伟大梦想的，只是想好好锻炼身体，可练着练着，他喜欢上了这项运动，他想去更高更远的地方，想进国家队，甚至不久之前他已经接到了二队的征召，快要练出头了。
但现在，他彻底失去了希望。
国家队的风景，他此生都不能再看到了。
对普通人来说，尹沛所受的伤并不致命，可对于追求世界赛场的运动员而言，这一切就是一场噩梦。
王子翔和秦锦薇找到尹沛的时候，他一个人待在空空荡荡的训练场，默不作声地绑着线，训练场内很安静，沉默不语的尹沛如同游魂一般。
他还在做一个羽毛球运动员该做的事——把球拍视作生命，把羽毛球一个个捡起来……可好友们分明看见，他握住球拍的手在轻轻颤抖着，就好像他明明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却依然接受不了这个结局。
“尹沛……”
王子翔喊了尹沛一声，对方轻轻抬起头，眼神却是没有焦距的，透着茫然。
明明在不久前，提起自己入选国家队这事，他眼中闪烁着光彩，目光和言语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剧本中的这一幕里，尹沛并没有落泪，可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神、他的肢体动作所展现出的颓丧感，却让朋友们知道，这个人正处于极度的绝望之中。
或许是难过到了极点，他才会连哭都哭不出来。
尹沛一直是好友中的小太阳，他是体育生，平时读书的时候，还是王子翔和秦锦薇沮丧更多，他一直鼓励自己的朋友们。
而到了赛场上，尹沛永远在打最乐观的球，哪怕处于劣势，他永远不急不躁地一分一分追下来。
好友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尹沛，这一刻，他们倒宁愿他能哭出来。
足足过了半晌，尹沛才站起身，对着两人露出抱歉的笑容：“你们等我很久了吧？我很快就过来。”
虽说露出了笑容，可其中的勉强好友们都能看出来。
“尹沛……”
这次轮到秦锦薇喊尹沛的名字，这是《青春之羽》的开场戏，之前郭颖语已经把台词背牢了，为了今天能有好的发挥，她甚至提前走了位、想象着自己拍摄时的神态和动作。
然而，这一瞬间，昨天怎么一遍遍模拟、语气该在哪里停顿、秦锦薇该用什么神态看向尹沛，郭颖语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对上陆煦双眼的这一刻，她仿佛亲眼看到了尹沛的痛苦，并且——她确实成为了他的朋友。
眼泪就这么夺眶而出了。
尹沛受伤、尹沛失去了梦想，忍不住哭的却是秦锦薇，到后来，还是尹沛拍着秦锦薇的肩膀低声安慰，三人就这么哭成了一团。
过了不知多久，直到导演冯睿喊停，拍摄才就此中止。
郭颖语擦干了眼泪。
她都懵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哭出来的，只是那一刻，她真的无法控制情绪，不知是陆煦的表演牵引着她，还是尹沛这个角色身上的伤感太浓，让她情不自禁。
但——这确实是她成为演员最为沉浸的时刻。
能签在大导工作室、能被选中来拍《青春之羽》，郭颖语自然不是没有演技的。
只是，她觉得，陆煦对角色的投入、以及对方与角色的贴近，是她见过的同辈演员中最强的一个，这段时间对方还在练羽毛球，身形一点也不瘦弱，比进组之前的媒体照要壮硕不少，可他依旧把握住了角色的脆弱感。
尹沛那一瞬的痛苦与无力，她深深体会到了。
就像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将她淹没。
真的……太强了。
她现在完全理解，星辰奖为什么会把最佳男主角奖颁发给陆煦。
对方的演绎，完全不逊色于她以往合作过的任何一位前辈演员。
进《青春之羽》剧组前，经纪人对郭颖语交代过，说她一定可以从陆煦身上学到些什么——陆煦合作的年轻演员虽然不多，可只要是他合作过的，邵耀、郑骁、魏忆……这些人都在娱乐圈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就算不能大红大紫，至少他们都成为了合格的演员。
“很好很好！”
冯睿忍不住鼓起了掌。
第一场戏，他原计划是让演员们熟悉起来，找到彼此配合时舒服的角度，结果，第一场戏，陆煦和郭颖语的发挥就出乎意料，胡言也在合格线以上。
作为导演，他自然对剧组里这些年轻演员更抱有期待。
这一天，郭颖语难得没有和好友聊天。
好友在微信里催着她要陆煦的签名，她之前答应过对方，签名自然是会有的。
但是相比签名、相比她之前更关注的陆煦脾气如何、是否好相处这些事，她更在意的是自己从今天这场戏里感受到的触动。
自身发挥如何，演员自己其实是很清晰的。
郭颖语感觉自己摸到了成为一个好演员的边缘，只要再努力一把，她就能演出更好的戏。
这份畅快感，用语言很难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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