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唐绿芜一样,在某个简易的工棚里,一个少年在油灯下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棚里有一张大床,大床下面是木板,中间铺的是不招蚊虫的干草,最上面用褥子垫了一层。
几个男人在上面呼呼大睡。他们并排躺在一起,各盖各的被子。
其中一人被尿憋醒了,慢悠悠地坐起来,正要下床时却被那道认真的身影吓了一跳。
“泽哥,你还没睡呢?”江启斌打着哈欠说道,“这么拼命干什么?”
“你睡吧,我再练会儿。”宋睿泽眉目认真,笔下未停。
江启斌上了茅房回来,走近宋睿泽的简易木桌,看见旁边一大叠写满字的纸张。
“泽哥,这些全是你今天写的?我的天啊,白天有那么多事情要操心,晚上还要写两个时辰的字。”
宋睿泽继续写字,在与江启斌说话时手腕不曾松懈,每一个字都达到了他最认真写的状态。
“我学得晚,必须比别人学的时间长才能赶上来。”
江启斌也在学习识字写字,但是与同期学习的宋睿泽相比,他写的像个没力气的孩童写的,而宋睿泽的字却很工整。
同样是蒋清南教的,同样是这几天才开始学,效果却大不一样。
“泽哥,别写太久了,明天还要去采购。这次要买的东西只有省城才有,咱们得进省城才行。”
“嗯。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宋睿泽落下最后一笔,看了看窗外。
整个水坝是那么寂静,不像白日里有几千人干活般那么杂乱吵闹。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下,人的思绪总是多变的。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秦徽音的身影。
她此时是不是已经睡得很香了?
她这几天在做什么呢?
她……真的把他当兄长吗?
宋睿泽不知道什么是亲情的滋味。他一出生便没了娘,之后被村里人视为不祥,没有玩伴,没有人对他露出善意。宋猎户是个不多话的人,虽然没有苛待他的生活,但是也没有表现过有多关心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这么热情地走向他。
他又想起了唐逸尘。
唐逸尘一身书生打扮,温雅有礼,文质彬彬,如清风明月,身上还有淡淡的墨香,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他呢?从小与野兽作伴,从能拿刀开始,身上沾的都是血腥味。如今在这水坝里,又是一身汗臭味。
如果在他和唐逸尘之中挑选一个做兄长,想必都会选择唐逸尘,而非他。
宋睿泽明白,要是不想受伤,不想被抛弃,不想被欺骗,最好到此为止。可是,他好像舍不得主动推开了。
第二日,宋睿泽带着江启斌和陈勇去采购,留下蒋清南、唐二柱以及周晋元在采买室里守着。
他们这次要去省城,在坝头那里申请一下就能领到马车。他们不会赶马车,又给他们配了一个专门赶车的车夫。
“泽哥,这是马车耶,我第一次坐马车。”江启斌掀开帘子,看着外面,兴奋地说道,“我们还要去省城。我从来没有去过省城。泽哥你去过吗?咱们县城都这么大这么豪华这么美了,省城得多大多豪华多美啊?”
陈勇憨厚地说道:“我也是第一次坐马车。”
宋睿泽神色平静,没有什么表情起伏。不过,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哪能真的沉稳大气?他的眼里也满是好奇。
宋睿泽一早赶往省城,刷新了他的人生地图。同时间,秦徽音正带着宋铁牛和张结巴两对夫妻赶工做酱料。
有了四人的辅助,原本干不完的活儿都变得很轻松了。
李桃花和唐大富找了一趟村长,把隔壁于婶的房子买了下来,并且登记了新的宅基地。
李桃花和唐大富办好了那些手续,又把建房的事情交给了村长儿子,回来的时候如同踩着棉花,整个人都是飘着走的。
他们正要推门进去,只见王氏拉开了门,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又川剧变脸般的转身看向身后的唐明奎。
“儿子,你那东家还缺人不,既然能把明秀送进去做事,不如把娘也送进去做事,好歹能多赚点钱。”
“娘,东家那里不缺人,连明秀的名额都是我找了关系多加的一个,你就别为难我了。你在家里好好享福,以后我和明秀会把银子拿回来给你用。”
“那行吧!”王氏尖着嗓子说道,“我儿子有出息了,以后我可以享清福呢,不像有些人,连个儿子都没有。”
李桃花这爆脾气哪能忍,正想卷起衣袖上去干,就被唐大富拉进门了。
“你拉我做什么,老娘要撕她的嘴。”
“锅里还炖着肉,音丫头一直在忙,有可能看顾不过来,我们得赶快去看看火。”
“对哦,那还是算了,咱们的时间这么宝贵,没必要浪费在乱叫的狗身上。”
唐明奎看着李桃花的身影:“娘,你一个人在家里,不要生事端,不要惹他们。”
“你也怕李桃花?”王氏失望地说道。
“乡野妇人,目光短浅,你跟她争长短有什么用?”唐明奎淡道,“等我赚了钱,带你去城里住,不比他们过得好?”
“儿子,娘听你的,你可得经常回来看看娘。现在娘一个人在家里了,也没人陪了。”王氏说完,看向旁边神色轻慢的唐明秀,掐着她的手臂说道,“死丫头,现在跟着你哥做事,脑子放聪明点,听你哥的安排。”
“痛……痛啊……我知道了……”唐明秀躲避着,藏在了唐明奎的身后。
“儿子,那男人不想负责,你妹妹肚子里的这个……”
“放心好了,我有安排。”唐明奎说道,“现在肚子大了,堕胎的话会有生命危险,只有生下来了。”
“那她这样还怎么帮你干活?”王氏嫌弃地说道,“早知道之前就让她跟着你出去赚钱,也不至于在家里丢人现眼。”
“之前她不合适,现在嘛……”唐明奎说道,“我们先走了。”
唐明秀连忙跟上唐明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时的她就像渴望飞上天空的燕子,却不知道这是步入深渊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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