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书筠对孟星辞的秘密, 是有点意外的,毕竟她和自己不一样, 从小到大, 她都护着孟予安,什么好事都紧着孟予安。
不过这个世界如此肮脏,她不奇怪。
孟星辞坐在听她身边, 说:“好像做梦一样。”
谁不是。
第一次知道事实的那天晚上, 她离家出走,是她妈哭着闹着要她回来, 发誓一定会对她加倍的好, 她没想过加倍的好就是加倍的压榨柳云生。
她恶心。
宁愿不要这种好。
她问:“要反抗吗?”
孟星辞问:“反抗?”
“她又不是你妹妹, 你父母还要求你事事迁就, 你就没有怨气吗?”她很有怨气, 尤其在听到身后度假屋子两方家长交谈甚欢, 怨气更甚。
她厌恶虚伪的其乐融融场面。
孟星辞语气难得强硬一次:“怎么会没有怨气。”
孟星辞从小到大,因为是姐姐,什么都让着孟予安, 孟予安喜欢的不喜欢的, 都第一个给孟予安, 出门永远是问孟予安去哪里, 吃什么,孟予安性格安静,从小身体没那么好, 所以她一直尽心尽力的迁就。
原来, 她也有怨言。
柳书筠鼓动:“要不要, 我们去拆穿她们?”
孟星辞看着她:“拆穿?”
柳书筠说:“对啊。”她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 伸出手:“拆穿她们。”
孟星辞沉默很久, 慢慢将手放在她手心。
只是第二天,孟星辞提前离开度假村,没留下只言片语,像是逃避。
真虚伪。
之后柳书筠再听到孟星辞对孟予安千般迁就万般宠爱,只觉得虚伪又假惺惺。
连带此刻看到孟星辞,柳书筠眼神带刺,蔑笑。
孟星辞没什么反应,目光幽深,她瞳孔深黑,看什么都好像饱藏情绪,又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空洞麻木。
导演也下了车,见到两位立刻迎上来。
柳书筠先一步走了。
她听到身后孟星辞和导演寒暄。
今天没定包厢,包的酒店,一楼满满当当坐了十来桌,主桌自然是主演和投资人还有主要配角,孟予安坐下后,谈木溪用毯子罩住她轮椅,坐姿端正神色自然,看起来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孟予安的手心不停冒汗。
庄斯言坐在她另一侧,实则她是没资格坐这里的,但谈木溪安排她坐这里,谁也没敢有异议,况且谈木溪身边坐的人,还是孟予安。
孟予安的姐姐,是孟星辞。
别说这位置,要坐导演的位置,导演也乐意拱手相让。
柳书筠进来之后众人懵两秒,反应快的已经打招呼了,反应慢的被拉着拽着去打招呼,虽然这部戏是时代投资的,但艺人不全是时代的艺人,一些是有合作关系的经纪公司艺人,还有一部分是没公司,想在柳书筠面前博个好印象,签进时代。
所以她们聊得话题带着恭维。
柳书筠只是扫眼众人,点点头,打完招呼她走到谈木溪身边,坐下,问谈木溪:“她怎么来了。”
谈木溪态度随意:“蹭饭。”
柳书筠扬唇,似笑非笑。
孟予安同她打招呼:“柳总。”
柳书筠说:“一会多吃点。”她看眼谈木溪:“蹭饭就得吃饱了。”
谈木溪没理她阴阳怪气。
导演和孟星辞姗姗来迟,出现既是主角,谈木溪听到骚动转头,孟星辞明显刚下会议室,衣服都没换就过来了,显得过于正式。
她做事一向有分寸,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用她的话说,这是给举办方最起码的尊重,今天却忘了分寸。
因为孟予安在这,太心急了吗?
谈木溪垂眼。
孟予安笑:“姐。”
她说着想转轮椅过去,孟星辞说:“别动,就坐那。”
孟予安这才安静坐谈木溪身边。
庄斯言说:“予安,看我手机。”
孟予安低头,看到庄斯言的手机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钟慈开了视频,钟慈戴着白色帽子坐窗户前,她显然刚忙完,脸上还出了汗,钟慈问她:“人多吗?”
孟予安轻点头,说:“很多。”
声音不自觉绷紧。
钟慈笑的温和:“木溪呢?”
孟予安将屏幕对着谈木溪,用手肘轻碰了谈木溪,谈木溪玩手机的头一偏,看到钟慈,她笑:“忙完了?”
钟慈说:“快了,你们呢?”
谈木溪说:“还没开始。”
钟慈说:“有够迟的。”
谈木溪想到她到点就犯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钟慈说她以前上学的时候很听老师话,说好晚上九点睡觉,从来没延误,后来上了初中高中,没法执行,但她依旧能早睡就早睡,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掉。
尤其还是她那种行事风格。
谈木溪想起她每天雷打不动的给自己发双株照片或视频,虽然时间没有刻意一样,但几乎都是整点发过来。
她上次问钟慈:“你没有失眠的时候吗?”
钟慈说:“有,很少。”
她问:“那你都怎么睡着?”
钟慈说:“就强制睡觉。”她还问:“怎么,你失眠啊?”
她说:“有点。”
钟慈说:“下次睡不着给我打电话,教你强制大法。”
她说的轻松惬意。
谈木溪狠狠心动。
再回神,庄斯言在和钟慈说话,孟予安安静的听着,谈木溪垂眼,见她垂身侧攥毯子的手松了很多。
她靠着座椅。
孟星辞坐她们对面。
原本谈木溪身边是安排的她位置,但现在坐着孟予安,她干脆来导演另一侧,孟星辞最近是比较忙,但也会抽空回家陪孟予安吃饭,或者让叶迎接她去公司,叶迎都说:“孟总,予安最近变化好大,她心情不错?”
孟星辞知道,是因为她加了个什么小群,小群里有谈木溪,听说还有庄斯言和钟慈,她对钟慈不是很熟悉,庄斯言认识,况且谈木溪在群里,她没制止过。
孟予安最近的变化,很显而易见。
她话多一点,笑多一点,愿意出门了,今天还说来参加杀青宴。
孟星辞诧异:“你确定要去吗?”
“嗯。”孟予安说:“姐,如果不是我,你应该也不会来客串这部戏,以前我就很想参加你的杀青宴,只是没机会,这次,当弥补遗憾吧。”
遗憾。
她低头看孟予安的双腿。
她从不敢在孟予安面前,说这类字眼,孟予安性子敏感,会多想,基于以前做的事情,医生也不建议她在孟予安面前说这些。
所以孟予安在她面前说遗憾,她心底震了下。
叶迎说的没错。
孟予安和从前不一样。
其实从那晚自杀被抢救回来,她就察觉孟予安微妙的转变,情绪上,感情上,只是她过于小心,不敢求证,生怕孟予安察觉到什么,再缩回壳子里。
所以她一直静静看着。
直到现在。
她真的觉得孟予安,变开心了。
她和身边庄斯言说话的时候,依旧害羞,和谈木溪聊天的时候,还是会脸红,但多数不是因为羞耻,不是因为身体带来的缺陷而仓惶,她像海绵,正在一点点吸收热量和光亮。
孟星辞第一次靠近她,察觉到温暖。
她垂眼。
谈木溪见庄斯言挂了电话,问:“钟慈说什么了?”
庄斯言说:“问我们什么时候有空去吃饭。”她看向孟予安:“你不是一直说过去吗?怎么没去?”
孟予安说:“你们都没空。”
庄斯言忙着试镜,谈木溪忙着宣传,她一个人,不好意思去。
庄斯言说:“没事啊,我和你说,钟慈那个店可有意思了,下午的时候会有老太太们聚会,她免费做甜点给她们吃,你要是在家里没事做,也可以去搭把手。”
孟予安说:“我吗?”
庄斯言点头,其实是钟慈让她提议的,庄斯言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就挺好。
孟予安下意识看向谈木溪。
谈木溪说:“挺好,下次我去吃饭是不是可以尝到你手艺了?”
孟予安说:“我厨艺和钟慈不能比的。”
庄斯言说:“各有千秋。”她说:“我们不和她比厨艺,我们和她比耐力。”
孟予安说:“她耐力也很好。”
庄斯言:……
谈木溪闻言扬唇,听两人一言一语的拌嘴,她说:“我去卫生间。”
刚起身没两分钟。
柳书筠也离席了。
宴会还没正式开始,导演被拉到一边不知道讨论什么,谈木溪从卫生间出来看到柳书筠站在走廊边,她走过去,窗外夜色笼罩,走廊明亮,白色大理石反光,照两人身上,柳书筠看着窗外,谈木溪顺她视线看出去,窗外漆黑,星光两三点,今晚没月亮,更显得夜色暗沉。
柳书筠转头。
她看着谈木溪。
那天在更衣室看到谈木溪和陶七安,熟悉无比的人,在那一刻恍然陌生。
第一次她觉得。
谈木溪不属于她。
或许谈木溪就没属于过她,属于她的只是谈木溪演出来的谢雨。
任她索取。
让她起了贪婪,觉得谈木溪会用谢雨的身份,一辈子陪着她。
她也觉得,自己会一辈子沉浸在谢雨的幻想里,可那天在更衣室,她看到谈木溪的刹那,就知道,她不是谢雨。
从没有一刻,认知那么清晰。
清晰的分辨出两个人。
哪怕她们相似,哪怕她将谈木溪打造成一样,她还是能分辨出不同,或许她需要的也不是谢雨,只是一种叫【谢雨】的心灵寄托,能让她有安全感的,寄托。
谈木溪被她盯的时间有点长,没了耐心,提醒:“柳总?”
柳书筠回神,垂眼睑,看到谈木溪穿着高跟鞋,她以前不喜欢穿高跟鞋,所以除了必要的活动,能不穿就不穿,有几次穿了小腿疼,在床上哼哼唧唧,让她给按摩。
她问:“腿不疼吗?”
谈木溪顺她视线低头,说:“还好,能忍受。”
柳书筠没做声。
谈木溪觉得她最近有点沉默,虽然她性格一直都很闷,但该说话的时候从不含糊,尤其是吵架的时候,但近来沉默的让人摸不透。
当然,谈木溪也没想摸透。
她问:“柳总,上次的提议不知道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柳书筠问:“什么提议?解约?你和时代解约,能去哪里?”
她语调平静,听不出是不是阴阳怪气,但她直接否掉了进组这个选项,谈木溪垂眼,声调有点凉:“总会有办法。”
“办法?”柳书筠说:“是指金影吗?柳云生帮你谈好价格了?还帮你谈好了什么?违约金?水弋会同意?”
水弋会杀了柳云生吧。
谈木溪笑:“所以柳总的意思是,同意解约?”
柳书筠说:“我没说同意。”
谈木溪有点不痛快:“那你什么意思?”
柳书筠只是看着她,没说话,远处导演助理见到两人,想往回走,憋着气,想两秒又回头,说:“柳总,谈老师,何导在等你们。”
柳书筠收回视线,谈木溪转身,先她一步回去。
柳书筠跟在她身后。
回圆桌的时候,何导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庄斯言问孟予安:“孟老师呢?”
孟予安说:“出去接电话了。”
庄斯言点点头。
谈木溪坐下。
刚刚肃静的走廊,谈木溪和柳书筠站着的窗口,此刻孟星辞站在那里,抬头看了眼夜色,星光不明,闪闪烁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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