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恨她吗?
不, 她恨,她恨柳书筠。
她恨了很多年, 从小她就羡慕父母对柳书筠很好, 什么都迁就,百依百顺,她不满意, 想发泄情绪, 想借机让父母注意自己一点,她的小脾气在父母看来是任性, 是不听话, 而柳书筠, 什么都好。
柳书筠成绩好, 长得好看, 性格沉稳, 从小她就话少。
其实,很小的时候。
她是喜欢柳书筠的。
她以柳书筠为傲。
上学的时候,同学们都在说柳书筠如何如何, 她一脸骄傲:“那是我姐。”
“我姐本来就很好。”
“我姐做这个轻轻松松。”
“看到了吗, 那个奖是我姐的。”
甚至有一次, 她听到同班级的男孩子, 说柳书筠的坏话,她冲上前和那个男孩子打了一架,喜提父母一顿臭骂, 她那时候并不在意, 扭曲的情绪下, 她会靠近柳书筠, 她说:“是那个人说你坏话, 他们都是坏人。”
柳书筠看着她的眼神很冷淡,仿佛,她也是坏人。
她做了很多,每次看到孟家姐妹,看到孟星辞照顾孟予安,她好羡慕,她哭着要和孟予安换姐姐,她看到孟星辞将孟予安保护的很好,始终护在身后。
她多希望。
有个人,也能如此。
她更希望这个人,是柳书筠,是她姐。
但她什么都没得到,从柳书筠被绑架后,她父母对柳书筠更好,而她就像是捡来的,她看着那家人其乐融融,有时候觉得好笑。
她算什么?
垃圾吗?
她讥讽自嘲,每次和柳书筠针锋相对,妄图从她那里,分得一点关注,哪怕是恨也好。
柳云生说:“嫂子,我恨她。”
她没改口,只是声音哽咽:“我恨她的。”
说到眼眶微烫,柳云生闭了闭眼,四周的吵闹抵达不了心里,她心里空旷荒芜,谈木溪说:“云生,你也爱她。”
爱到扭曲,所以成了恨。
柳云生挂了电话,很想扔掉手机,水弋见她脸色不对劲皱眉:“干什么呢?谈木溪分手你不是应该放鞭炮庆祝吗,这幅失恋的样子干什么?”
水弋到这时还能开玩笑,柳云生笑不出来,她低头走出包厢。
谈木溪将手机搁在茶几上,无数微信和短信轰炸,她手机震动不停,片刻后,她起身去卫生间里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手机消停了,但网上的争议却没有消停。
她粗略看了两眼,多半都是在说前段时间泼酒事件引发的绯闻事件,她一直被吸血,所以才生气和柳书筠分手,自然也有人反驳,称她在柳书筠身边获得这么多的资源,现在只是带一带新人,有什么好生气的,谈木溪关掉推送,看到微信里,各方发来的消息。
合作方发来慰问,平时有点交情的,给她安慰,还有几个说,早就知道柳书筠不是好人,还把陶七安带去公司,为她义愤填膺,谈木溪一一回复之后,看到钟慈发来的消息。
依旧是一张图。
花房的图,她似乎没有看到网上的消息,照旧发的寻常问候。
谈木溪给她回了个表情包。
钟慈:【在做什么?】
谈木溪:【躺着,休息。】
钟慈打了个电话过来,谈木溪接了,钟慈问她:“在家呢?”
谈木溪说:“嗯,在家,怎么了?”
钟慈说:“在家没事做,要不要过来看看双株,开花了。”
谈木溪想到她先前说的,想看看开花的样子,只是在钟慈的每天图片里,她已经领略到神奇,原没打算过去,钟慈说:“刚好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谈木溪想了下:“好啊。”
她说:“那我现在过来。”
钟慈说:“你下楼吧,我在楼下。”
谈木溪顿了下,三两步走到窗口,往下看,花圃旁,钟慈站在路灯下,正在仰头,举着手机,估摸见到她了,钟慈冲她挥挥手,暖色橘黄色的光笼罩在她身边,荡出光晕。
谈木溪问:“你不是在家吗?”
钟慈说:“不在,刚刚开车出来了。”
谈木溪说:“出来做什么?”
钟慈说:“来找庄斯言拿个东西。”
谈木溪失笑:“庄斯言不在家。”
她们结束饭局的时候,还有续场,庄斯言和她打过招呼去了,现在应该没回家,钟慈说:“嗯,所以你不要拆穿我。”
她为自己找的理由。
谈木溪垂眼,换了衣服下楼,钟慈见她穿一件带兜帽的衣服,一个口罩,秀发垂在身侧,刘海遮住眉眼,整张脸遮严实,只露出双眼。
那也是极漂亮的。
谈木溪下楼看着她,钟慈说:“别看了,今天没给你带吃的。”
谈木溪隐在口罩里笑出声,眼睛弯起,她问:“怎么来的?”
“来看看。”钟慈说:“庄斯言说你先回家了。”
谈木溪点头。
她说:“那你怎么给我发的照片?”
还是花房的照片,一看就是今天拍的,钟慈说:“来之前拍的。”
然后一定要拖到整点发吗?
谈木溪无奈点头。
钟慈说:“上车再说。”
谈木溪跟着她上了车,车里宽敞,她拿掉口罩和兜帽,头发些许跟着帽子竖起来,钟慈刚想帮她整理好,看到谈木溪拨了拨,钟慈递过去梳子,谈木溪看眼梳子,又看眼她,没接过,反而双手插发丝里,揉了揉,秀发乱七八糟。
钟慈:……
她看着‘示威’一样的谈木溪,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以前刷视频看过的小狐狸,狡黠可爱,连面前乱糟糟的秀发,都觉得很萌。
谈木溪见她神色越发愉悦,问:“想什么呢?”
钟慈说:“你晚上是不是喝酒了?”
谈木溪说:“没喝假酒。”
钟慈笑笑,两人闲聊到钟慈家里,没开灯,谈木溪站在门口,看到钟慈开了灯随后走进去,不管来几次,感觉都是一样,干净整洁的像是样板房,上次来看到的阳台上的花也挪到花房了,钟慈说:“花不能受凉。”
她说的好像人不能受凉一样。
谈木溪随她进书房里,双株放在边缘,和其他花色比,不会很鲜艳,但两朵花,花瓣挨着,颜色各异,也很惹眼,钟慈给她倒了茶水,谈木溪抿一口,有点甜。
她说:“我第一次去你店里,喝的就是这个茶吗?”
钟慈说:“嗯,庄斯言说你喜欢喝这个?”
谈木溪说:“以前经常喝的是蜜茶。”她看向钟慈:“柳书筠让吴姐准备的。”
再提到柳书筠,谈木溪神色平静很多,语调不疾不徐,只是说完这句话后,她沉默两秒,听到钟慈说:“柳总也喜欢喝吗?”
“她不喜欢。”谈木溪想到柳书筠每次喝到她杯子,总会蹙眉,有几次她看自己喝很享受的样子,也凑过来想喝一口,只是喝一口。
钟慈说:“我以前喝得少。”
谈木溪说:“现在喝得多?”
钟慈笑了笑:“算是。”
她说:“看到花了吗?”
谈木溪浅浅嗯了声,看向花房,最后走到藤椅旁坐下,杯子搁在手边,她头一歪,看到书房里多了一张桌子,是立起来的长桌子,上面铺了一张图纸和拼图。
看图案,是上次她看到的。
只是两个月没看到,拼图完成的七七八八了,谈木溪有点佩服钟慈的耐心,她说:“拼完了?”
钟慈顺她视线看过去,点头:“嗯。”
谈木溪起身,沿桌子边缘看了一圈,拼图一个个特别小,又没记号,她能将这幅画拼完,真挺了不起,谈木溪心底微微震撼,手指摩挲在边缘,坚硬的边角锋利尖锐,她说:“钟慈,你一共用了多久?”
钟慈说:“小半年吧。”
谈木溪好奇:“会不耐烦吗?”
钟慈笑容温婉:“不会,觉得烦了就去做点其他事情。”
谈木溪也很难想象出钟慈不耐烦的样子,笑着点头,她说:“那这个准备挂在花房里?”
“嗯。”钟慈说:“裱起来挂那。”
她看向的地方,没什么装饰物,空空荡荡,挂这个,刚好。
很神奇,她感觉这里被充实,好似心底也被充实了一点,明明这也不是她的家。
钟慈蹲下身体,手里捻着一株花,谈木溪看着她将花立起来,不由走过去,顺钟慈的手托住花朵边缘,沾了水的花瓣在她手指尖溢出香味。
谈木溪问:“这是什么花?”
钟慈说:“这是小牡,花不大,但密,需要给她们及时调整生长方向,不然都挤在一起,会死的。”
谈木溪点头,拨开花瓣,香味四溢,钟慈说:“别看她不大,特别香,在旁边呆半天,都不用喷香水。”
谈木溪鼻尖动了动,问钟慈:“你用的什么香水?”
钟慈低头,一笑:“我没用香水。”
谈木溪说:“没用吗?”
钟慈摇头,说:“经常待厨房里,有油烟味,和香水相冲。”
谈木溪凑近她一些,说:“可是我觉得你身上香香的。”
她没说谎,钟慈身上真的一直弥漫很淡的香味,知性优雅,但谈木溪从来没有在其他地方闻到这种香味,现在慢慢回过味。
或许她在钟慈身上闻到的,就是来自花房的味道。
幽幽兰香。
钟慈抬起手,放在鼻尖下闻了闻,说:“当你夸我了。”
“夸。”谈木溪说:“做饭好吃,还会养花,会生活。”她认真夸起来:“钟慈,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性格最好的一个。”
钟慈失笑:“天冷了,开始给我戴帽子了吗?”
谈木溪抿唇笑:“嗯,所以……”
“木溪。”钟慈难得打断她的话,说:“等我一下。”
谈木溪看她身影消失在门口,没一会又回来,手上拿着一本书,很厚,差不多字典那么厚实,谈木溪说:“你该不会要送我书吧?”
钟慈说:“真聪明。”
谈木溪想了下,笑着:“第一次和予安见面,她也送了我书。”
说是她最喜欢的,然后那天她差点没了。
钟慈小声:“木溪?”
谈木溪回神,看她递过来的书,钟慈很有耐心,没催促,只是递给她的姿势,谈木溪看了眼书,又看了眼钟慈,最后接过,谈木溪不放心:“没什么秘密吧?”
钟慈说:“你不是说容易失眠吗,这是我以前睡不着看的书,很催眠,你也试试。”
谈木溪身体放松些许。
她说:“谢了。”
钟慈掸了下额前碎发,她手机震动,是庄斯言打来的电话,谈木溪听到她们聊天问庄斯言:“在哪?”
庄斯言顿了顿:“在,在路上,怎么了谈老师?”
她没问谈木溪怎么会在钟慈家里。
谈木溪解释:“刚刚过来看花,时间不早了,你要是顺路,带我一起回去。”
庄斯言说:“好啊,那你等我一会。”
她让助理开车去钟慈家里。
钟慈挂了电话:“不要我送你吗?”
“别送来送去了,麻烦。”谈木溪说:“庄斯言今天刚给她配的车和助理,我也把关把关。”
钟慈点了点头,说:“那我送你出去。”
谈木溪面带笑,将礼物放在包里,跟钟慈身后出门,两人刚下去没多久,庄斯言到了,助理显然也看到谈木溪,微微愣住,网上现在还挂着谈木溪和柳书筠分手的事情呢,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谈木溪。
“谈老师,上车。”庄斯言笑着打开门,谈木溪上车后,两人冲钟慈摆手,庄斯言问:“谈老师,什么时候过来的?”
谈木溪说:“来喝杯茶。”
庄斯言点头,没多问,谈木溪上车后包放双腿上,很重,她从里面拿了书出来,庄斯言看到她的书有点惊讶:“这是钟慈的书吗?”
谈木溪说:“你也知道?”
“她上学的时候,有阵子睡不好,就喜欢看这本书,有次我睡不着,借过来看了半页,立刻睡着了,我们寝室就没撑得过三页的,这书催眠。”她说完笑:“钟慈怎么把这书给你。”
谈木溪解释:“大概因为我最近失眠,她借给我当安眠药。”
“完全可以当安眠药。”庄斯言说:“比安眠药有效果。”
谈木溪笑,不知不觉打开一页,扉页干干净净,很符合她对钟慈的印象,往下翻页没什么奇怪的,她囫囵吞枣翻一遍,想合上的时候,书散开,刚好是中间页面,中间居然做了镂空设计,谈木溪以前买过这类型的书,这种镂空设计是为了展示和书链接的插图或者周边,有时候还会塞卡片在里面,这本没有插图也没有卡片,但她看到眼熟的东西。
是钟慈那张已经完成的拼图上面的,一块拼图。
钟慈的礼物,不是这本书,而是这块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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