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木溪做过很多光怪陆离的梦, 不都是美好,她经常梦到小时候, 那段在她生命里只占据一点时间的小时候, 成了她永久的噩梦,每次醒来她茫然很久,后来做梦工作, 梦到祁遇离开, 梦到被白姨和孟星辞抛下,一次, 又一次。
她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
原来没有。
偶尔美梦醒来的时候, 再想起过去, 会加倍的疼, 她咽下那些疼痛, 装作若无其事, 以为这样就能将情绪粉饰太平。
都是自欺欺人。
谈木溪睁开眼,时间尚早,五点都没到, 她也不知道睡了几个小时, 昨晚和孟星辞什么都没做, 她们洗完澡出来, 孟星辞找了好久的睡衣,谈木溪才想起来,睡衣大多带去酒店了, 她们干脆穿着衬衣, 拥抱着躺在床上, 肌肤相亲, 孟星辞的腿一直卡她腿缝里, 压着她,却没做什么,只是将她禁锢似的抱在怀里。
她承受这样的紧迫感,舒心极了。
她说:“孟星辞。”
孟星辞低头,下巴蹭过她发顶,她说:“再抱紧一点。”
孟星辞双手用力,将她嵌入身体里,每一寸的严丝合缝,没有丝毫透气的空隙,明明这么紧,明明这么温暖,她却觉得有些东西,有些记忆,在逝去。
睡觉前,孟星辞问了她很多关于祁遇的事情,多数都是上学的时候,也有工作的时候,她说:“祁遇一直想换个工作,她说太累了,我让她干脆来做我助理,她说好啊,等你成为大明星,我就辞职专门伺候你。”
她不记得哭了没有,只记得眼睛很疼。
谈木溪摸了眼角。
皮肤刺刺的痛。
她一动,孟星辞也醒了,腰间环过的手臂有了力道,将她抱在怀里,孟星辞说话的嗓音低低的,有点闷:“醒了?”
谈木溪问:“你怎么也醒了?”
孟星辞说:“你睡不着?”
谈木溪说:“睡得着。”
孟星辞没再说话。
谈木溪说:“我刚刚做梦了。”
孟星辞问:“梦到什么?”
谈木溪缓了下:“很多。”
孟星辞听了她的话,没追着问,而是说:“我父母离开之后,我也经常做梦,梦到她们又回来了。”
谈木溪在她怀里翻个身,房间内连起夜灯都没开,一片黑,她和孟星辞面对面,鲜少听到她说家里的事情,以前也和白姨打听过,白姨说:“小孟不太喜欢说家里的事情,你在她面前,少提。”
她听进去了,之后在孟星辞面前,极少问。
当然,她也不喜欢说家里的事情。
那时候觉得她和孟星辞,哪哪都合适,不想提及家人,都很合适。
可没想过,一个是因为恨,一个是因为爱。
谈木溪说:“你是不是经常想她们?”
孟星辞说:“偶尔吧。”
她抱紧谈木溪:“我不敢经常想。”
谈木溪喉间发苦,她没说话,只是顺从的抱孟星辞,拍拍她后背。
孟星辞浅浅笑,呼吸的气息落谈木溪脖子处,很暖,很痒,她用手挠了挠,听到孟星辞问她:“还睡吗?”
谈木溪说:“不睡能干嘛?”
孟星辞抱她的手指戳了戳谈木溪腰侧,谈木溪没吭声,孟星辞手指顺她肌肤的脉络划过小腹,谈木溪往她怀里蹭,说:“我要睡觉。”
孟星辞说:“你睡不着。”
“不要你……”拒绝还没说出来,孟星辞指尖用力,谈木溪不受控啊一声,她听到孟星辞说:“木溪。”
谈木溪从她怀里抬头。
孟星辞说:“咬我。”
什么怪癖。
谈木溪抿唇,没忍住发痒牙尖,咬在孟星辞的锁骨上,随着身体的浮沉,和灵魂的激撞。
早上单萦风给谈木溪打电话,才知道她回了酒店,单萦风诧异:“谈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谈木溪说:“早上。”
单萦风更诧异:“这么早啊,那你打车回来的?”
她车还停酒店呢。
谈木溪面色一顿,说:“搭的顺风车。”
单萦风这才点头,以为是搭的庄斯言顺风车,昨晚就是跟她回去的,只是她没想到这么早,单萦风看眼她,说:“那谈老师,一会吃完早饭,你休息会?”
她瞧着谈木溪的气色不是很好,好像没睡饱的样子。
谈木溪昨晚是没休息好,点点头,两人吃完早饭回了剧组,远远看到柳云生在和蓝宁说话,两人表情还挺严肃,蓝宁见到谈木溪进来,没似以前那般,连假装都省了,一直冷脸,目光也阴森冰凉,单萦风站谈木溪前面,对上蓝宁视线,说:“这人神经病吧。”
谈木溪问:“她怎么了?”
单萦风说:“不知道啊,我一会找人问问。”
谈木溪没作声,进了棚子之后她躺椅子上,暖气烘着,没一会她身体暖起来,单萦风说:“我去倒杯水。”
知道她是想去八卦,谈木溪点头,单萦风捧着杯子直奔八卦中心。
可惜的是,她没挖到半点料,在茶水间蹲守半天也没人知道蓝宁今儿怎么了,只知道她和柳云生聊完之后就走了,整个上午都没再看到她,庄斯言也好奇:“蓝宁又请假了?”
谈木溪说:“不知道。”
吃完午饭,柳云生的助理通知下午的拍摄暂停,一来天气原因,二来可能人员调动,所以要暂停拍摄,谈木溪倒无所谓,其他艺人还有采访和通告,自然免不了和剧组周旋,柳云生到下午一点多才进棚子,满身疲倦,谈木溪还没见过她这么累的样子,但眼下她也靠近不了,只是同柳云生打个招呼先回酒店了。
单萦风说:“肯定是因为蓝宁,不知道蓝宁干什么了。”
谈木溪说:“别乱猜。”
单萦风努嘴,她说:“也挺好,谈老师你下午回去好好休息。”
谈木溪想到时同,说:“下午回公司吧。”
“公司?”单萦风说:“是找时姐吗?”
那八成是要谈合同的事情了,单萦风眼神不时落谈木溪身上,想问,又不敢问,憋着气,一直到公司下车,她才忍不住:“谈老师,你真的不续约?”
谈木溪想了好久,点点头。
单萦风不再说话了。
到公司之后她们没见到时同,说是在开会,时同的助理听说她是来谈合同的事情,面有难色:“谈老师,之前柳总说,合同的事情,她和你谈。”
换言之,找时同也没用。
谈木溪没为难她,说:“我知道了,我上去找柳书筠。”
助理这才松口气。
单萦风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到楼上办公室,夏凌见到谈木溪一愣,忙道:“您稍等一下。”
谈木溪问她:“柳书筠在忙?”
办公室的门紧闭,夏凌又站门口,很显然是有客人,谈木溪说:“没关系,我等一下她。”
夏凌不好意思的看眼办公室门口,更不好意思说,里面确实有人,还是谈木溪的熟人。
蓝宁。
蓝宁站在柳书筠办公桌面前,不太理解的看着柳书筠,问她:“柳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上午的时候柳云生告诉她,剧组要换角,还说是柳书筠要求的,她问怎么回事,柳云生说你去问柳书筠,本应该她公司找过来,但她气不过,自己过来了。
柳书筠看都没看她,直接扔了一个文件夹给她,蓝宁看眼柳书筠,又低头看眼文件夹,打开,脸色微变,她说:“柳总……”
“是不是你做的,我已经查清楚了,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来我公司,问我什么意思,而是请一个专业点的律师,这样能少赔一点。”柳书筠语气冷淡,看蓝宁的眼神很厌恶。
她当然看出来这段时间去剧组,蓝宁的示好,她以为示好而已,直到她知道蓝宁做的小动作,先是抓伤谈木溪,接着装病进医院,刚刚好就被媒体拍到,再紧接爆出一点和谈木溪在剧组里的小矛盾,好借机引舆论,卖惨说被谈木溪冷暴力,最后利用谈木溪的粉丝,掀起一波网络暴力。
可惜,在第一轮,就被她掐死在萌芽里。
柳书筠说:“你不会以为你的这点小伎俩,没人看出来吧?”
蓝宁神色微变,她解释:“柳总,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如何,不重要。”柳书筠语气沉稳:“重要的是,你做了什么。”
她问:“网上那两个账号,是你的吧。”
蓝宁迅速看眼柳书筠,直接否认:“不是我的。”
柳书筠嗤笑:“我还没说是哪两个呢。”
蓝宁死死咬牙。
柳书筠说:“你这智商,就别想掀起什么风浪了。”
蓝宁被她羞辱的面红耳赤,忿忿看柳书筠,说:“柳总,话不能这么说,我起码没有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而且我做这些事情,你应该支持我,应该高兴啊!”
柳书筠看她眼神和看疯子一样。
蓝宁迎上她目光,说:“难道不是吗?你别装了,你不就是想在谈木溪面前博个机会吗?”
柳书筠说:“我需要什么机会?”
“靠近她的机会。”蓝宁说:“拯救她的机会。”
蓝宁越说越兴奋:“我现在是在给你机会!”
她说的大度,柳书筠看她疯魔神色,越发不理解:“你到底为什么讨厌木溪。”
“为什么?”蓝宁说:“当初要不是她抢我【折柳】的角色,那和孟星辞搭戏的人是我!进白婧瑶工作室的人也是我!后面那么多的机会都应该是我的!我为什么不恨她?我恨死她了!!她假清高,贴着你用身体买资源,还装贞洁烈女,她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柳书筠说:“那你呢?”
“我只是将一切拨正。”蓝宁说:“我没做错什么,柳总,你应该谢谢我,如果我将一切拨正了,我让她身败名裂,那她不就永远只能待在你身边了吗?”
她扬声:“我拥有我的,你拥有你的,我们合作不好吗?”
说到这里她一笑:“对啊,我们可以合作啊,柳总,我们合作吧?”
柳书筠看着她,没吭声,就这么一直看着,良久,她笑。
笑出声。
蓝宁皱眉。
柳书筠逐渐敛起笑脸,不笑的五官锋利尖锐,她说:“蓝宁,谢谢你。”
蓝宁眉头死死皱起。
柳书筠说:“谢谢你,让我知道,以前的我,有多令人作呕。”
“你!”蓝宁一口气噎住,柳书筠按下内线,说:“送客。”
夏凌敲门进来,带蓝宁离开的时候,说:“柳总,谈小姐来了。”
柳书筠问:“在哪?”
夏凌说:“休息室。”
柳书筠起身,跟夏凌身后,刚出门,看到谈木溪从休息室出来,蓝宁看到谈木溪咬牙,还想过去,夏凌挡在她前面,蓝宁一低头,离开了。
谈木溪也看到蓝宁了,她看向柳书筠。
柳书筠对她说:“进来吧。”
单萦风想跟上去又看眼谈木溪脸色,谈木溪说:“在外面等我。”
单萦风乖乖哦一声。
门合上,柳书筠说:“今儿怎么了,我这里还挺热闹。”
谈木溪问:“蓝宁怎么来了?”
柳书筠倒了杯茶,走到沙发旁,递给谈木溪,眼瞅谈木溪抿了口,她才说:“来找我有点事。”
“什么事?”谈木溪抿口茶水,甜滋滋的,往昔她最喜欢的蜜茶,此刻裹着不知名的滋味,柳书筠回她:“公事。”
谈木溪问:“有关于我的公事吗?”
柳书筠抬眼看谈木溪。
其实她心底知道,谈木溪一直都是聪明的,漂亮又聪明,只是以前她太懂事,太听话,掩饰她所有的优点,所以她也逐渐忘了,谈木溪多聪慧的一个人。
柳书筠点头。
谈木溪还没问。
柳书筠说:“回去问孟星辞。”
她没居功:“是她告诉我的。”
孟星辞告诉她那天,她讽刺孟星辞:“这点事都来告状,木溪看上你什么?”
孟星辞说:“不是告状,我只是不想她为难,她现在还是你公司的艺人,我插手,只会让她更为难。”
为难。
在她的世界里,几乎没有出现过这个字眼。
那天挂了电话,她站窗口很久,盯着楼下看,夏凌来提醒她下班的时候,她心血来潮,问:“夏凌,我有让你为难过吗?”
夏凌目瞪口呆。
她静静看着。
如此刻,静静看着谈木溪。
柳书筠垂下眼睑,问:“你来找我什么事?”
谈木溪回她:“合同的事。”
柳书筠点头:“到期的合同我已经让时同在准备了。”
谈木溪抿唇。
柳书筠问:“还是你,想续约?”
短短六个字里,有她私心的期盼,谈木溪摇头,说:“不续了。”
柳书筠面色如常,语气淡淡的:“解约之后准备干什么?”
谈木溪说:“休息。”
她看向柳书筠,话语诚恳,没弯弯绕绕:“我打算休息一阵子。”
没人知道这个一阵子有多长,谈木溪也不知道。
柳书筠抬眼,看她眉目,曾肌肤相亲那么多次的她们,其实很少这样坐下来说一说以后,现在回想,难怪没有以后。
柳书筠问:“不拍戏了?”
谈木溪说:“暂时不拍了。”
她那么喜欢拍戏,当初要不是——
柳书筠刨根究底:“为什么?”
谈木溪抬眼和她对视,谈木溪眼底被窗外的光折射,泛出色泽,宛如流动的水,隐隐约约,美丽异常,她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杯子,热气袅袅腾升,拂过她脸部,柔和她面部轮廓,柳书筠好像从未见过这样的谈木溪,她愣神,听到谈木溪说:“演了那么久的别人,累了。”
谈木溪浅浅笑:“想休息了。”
柳书筠没吭声。
谈木溪放下杯子,刚准备起身,柳书筠抬眼看着她:“木溪。”
谈木溪偏头侧目。
柳书筠眼底被柔光覆盖,她整个人从嵌入的沙发里微微抽身,往前些许,抬头说:“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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