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和沈谦从偏殿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透。
她默默跟在沈谦身后,思量再思量,开口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两手置于身前,“哎”了一声,“原本你在牢里那么多天,我想着你出来了让王崇古给你把把脉,调一下身子。”
她一边说,一边侧身瞧一眼沈谦的模样。
看他没什么反应,才继续道:“本来这京城里能打伤你的人就不多,我想着反正都是你自己的下属,出手应该也会太重,反倒是牢笼阴湿,兴许会落下病根。”
“从早上我就在琢磨带你回去先沐浴,再找个地方吃些好的,安顿下来之后再……哎哟!”
李念全心都在絮絮叨叨,没注意到沈谦停下了脚步。
她一头撞上去,被他肩骨打了鼻梁。
李念“嘶”一声,一边揉一边埋怨:“你这要停下也有个预兆啊,哪能这么直勾勾站住。”
沈谦侧目,一双眼眸望着她,嘴角带着几分笑意:“这些话,今晚你说了三遍了,说多了,难免让人觉得心虚。”
“啧!”李念揉着鼻子的手停了,“我哪里心虚,我这不是怕你多想。”
她白了沈谦一眼,迈步往太极殿的方向走:“压根没想着参加,也就没准备衣裳,你也没差人送过来,我自然以为你也不愿意去。”
“那为什么又来?”沈谦低声问。
李念抿嘴,半晌道:“我翻墙出去的时候,萧美人帮过忙,没错吧?”
沈谦微微顿了下脚步,缓缓点头。
“这次中秋宫宴,后宫那群女人把这烫手山芋扔给她了,她帮过我,我不能看着她吃这哑巴亏,你说呢?”
沈谦越听眉头越紧:“什么哑巴亏?”
李念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圣上没把宴席的事情交给我,就是好挑刺送那些个美人婕妤出宫。这次要是不帮一下,就轮到萧美人出宫了。”
沈谦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他抬手轻轻敲了李念脑门一下:“少掺乎。”他道,“全后宫的人都被送出去,她都不会被送出去。”
李念仰着头想了想:“也是,萧家就剩下她和佩兰两个人,送出去实在是太落人话柄了。”
沈谦听完,长叹一息:“李念啊,你除了公事精明,装傻精明之外,能不能让自己的……”他抿嘴,手在半空抓握半晌,最后还是拐了个弯道,“她不能出去,除了萧家已经没人之外,难不成就不会有什么别的可能性?”
李念“哈”一声,摇摇头:“圣上是什么人我还是清楚的,萧美人留在这,一定是因为有用。没用的时候,便是出宫的时候。”
这一套说词把沈谦听笑了。
那个背后没有任何母族支撑,又见钱眼开的财迷,留在宫里有什么用?
“总之,她帮过我,起码在宫里,我得照顾她一些。”
沈谦见她心意已定,只小声道:“你别又把自己赔进去就行。”
李念走在前,她没在意,也没听到那个“又”字。
沈谦跟在后面,他手腕上绕着那条发带,随风而动。
萧美人不是他安排的内应。
李念翻墙出京的计划原本非常周密,但李世显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除了这个早年就入宫的萧美人,萧佩兰的表姐之外,他也找不出第二个破绽。
只是满皇城里,沈谦想动谁都可以,萧美人不行。
李世是什么人,惯用什么手段,他太清楚了。
逆鳞不多,藏得也深,只有这一片算是比较好认的。
若是碰了,轻则朝野上下不少官员要异动,重则沈家都无法自保。
他快步上前,与李念并行,侧身道:“你在宫内多护着她一点,其他的事情少管。”
李念有些诧异,既然要护着,那怎么少管啊?
她还想问,可眼瞅已经在太极殿前,便适时闭嘴。
只是前脚刚迈进殿内,就觉得气氛不对。
她抬头望去,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正纠缠在一起的几人身上。
“狗贼!你欺我母亲,抛弃她不说还打压我陆侯府!你怎么敢!”
啪一声,那巴掌响的,站在十步之外的李念都哆嗦一下。
不消说,那便是陆侯爷家的三公子。
“儿啊!你别闹了,快跪下请罪!”
他身后,老妇人哭花了脸上的妆面,死命拉着他。
而被打的山东郡公,指着两人怒道:“好哇,好哇!陆侯爷家的教养就是这样的么!”
“狗贼!还想狡辩!”陆府三公子拳头高举,说着就捶了下去,“今日我必要为母报仇,出这一口恶气!”
眼看两家人齐上阵,扭打在一起,沈谦拉着李念的手腕,悄悄绕过另一边的帷幔,先送李念到她该坐的位置。
李念还没入席,一眼瞧见站在柱子后面的李世,他探头看戏,身后站着表情复杂的萧美人。
中秋宫宴上打成这样,她显然是要被问一个安排不周之罪的。
李念欲上前帮衬一把,就见李世先比了个嘘的样子。
还让身旁的小太监给送来一盘子剥好的花生米,摆明要看他们打个痛快。
“哎你说,山东郡公那张脸也算不上帅气吧?”李世小声道,“朕瞧着陆夫人年过四十风华依旧,当年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李念站着没动,半晌见没人回答,才发觉李世是在问她。
她撇嘴,扔下两个字:“瞎呗。”
“何瞎之有?”李世追问。
李念压低声音:“二十多岁的少女,情窦初开,听不得几句好听话,山东郡公虽然不算帅气,但能有如此成就,怎么也不会太差。气质这东西,那是由心而生的,由内而外的,哄个小姑娘还不简单么?但人的气质再好,是个渣男,那也要不得。”
外面打成一团,山东郡公始终没还手,但郡公世子显然看不下去,也加入了乱斗。
李世对眼前一切仿佛没什么感觉,只露出一副了然的样子,抬起头瞄了一眼她身后的沈谦,又道:“不对啊,朕听闻,当年山东郡公十里红妆求娶,是如今的陆夫人毁弃婚约,非要跟当年更有家底又更帅气的陆侯爷走。”
李念一滞。
正好外面闹得越来越凶,众人也都不装了,互揭老底。
“瞎说什么呢!是你母亲当年看不上寒门出身的郡公,非要撕毁婚约,跟那个有点银子的花少爷走!怎么十几年过去,还倒打一耙!”
“京城世家谁不知道是你母亲自己悔婚,非要跟她那青梅竹马走,狠狠打得郡公颜面!世家们照顾你们,人人避而不提,你母亲倒是好,找那陈敬宗胡编乱造一通,这屎盆子扣死在郡公头顶上了!”
李世笑了,往嘴里放进两颗花生米,边嚼边说:“造化弄人,后来啊,陆候成就远不如山东郡公,那陆夫人为了再入郡公府,用些下三烂的手段,把自己送上郡公的床哟,这才有了那陆三公子。”
李念听到这,半张着嘴,眨眨眼,重重道:“山东郡公那是真瞎啊!”
她话音刚落,面前从左到右飞出去几个人。
沈谦一把将她护着,往后退了几步。
李世嘴角挂着笑,脸上一副开悟模样,“哦”了一声,点头道:“原来是瞎啊。”
说完,他做出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皇姐,你可别瞎,朕就只有皇姐一个亲人了,你要是瞎了朕还真不知道怎么办,说不定心一软,俩都杀了。”
听到这,李念才反应过来。
他看这么一出大戏是假,内涵自己是真。
她甚至都懒得去想为什么心软就要杀俩,只觉得这人真烦。
至此,眼见前面打得差不多了,能出手的都出手了,他这才拍干净手心里的花生屑,示意陈公公可以唱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笑着看向李念:“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此啊?”
李念抿嘴,白了他一眼:“我办的宴席,我不来怎么行。”
她看一眼惊讶的李世和感激得要落泪的萧美人,补了一句:“怎么,萧美人没告诉圣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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