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晚绛的心随着凌央一席话紧紧提了起来。
尽管她深知这是凌央对付霍素持的谎言,可恶言似刀,让毫无防备的她猛然被扎透了心窝。
她只听到霍素持哭得愈发叩心泣血:“是吗,为何你还要不顾一切将她捧上皇后之位?我算什么?难道要因你一个皇后之位的空口承诺继续枯守在宫中,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当真随先帝去了!”
二人争吵的动静太大,无极殿宫人无一人敢入内打扰。
霍晚绛蹑手蹑脚站立了起来。
偏室有一面镂花木窗,透过木窗空隙,她的角度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正在对话的二人,他们却不能轻易发现她的存在。
眼见霍素持欲要赌气离开,凌央一把扯住她的衣袖,他低下眉眼,眼底温柔得仿佛一汪春水,甚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抹去霍素持面上的泪:“你听我说,你和她不一样,她只是个玩物。”
玩物。
霍晚绛四肢凉到发麻。
原来凌央的温柔不止待她一人,她有的那些,霍素持一样不差。
他究竟是在做戏,还是在霍素持面前说出了真心话?
她清楚记得凌央不是头回这么说自己了,那时在楚国,他当着外人的面说她是玩物。
她当真了,事后才知是他刻意为之。
他说是为了她好。
那这次呢,是否又是他刻意为之呢?是不是又在为她好?
霍晚绛握紧双拳,长甲掐得掌心发疼,她愿意继续听下去,听听看凌央究竟是怎么说的。
霍素持抽抽涕涕别开脸:“就算她是玩物,陛下还是待她这么好,我连一个玩物都不如。”
凌央挑眉笑道:“朕对她只有宠,没有爱。素持,喜欢一个人和喜欢一个玩物是不一样的,她算得了什么?”
他满面愁容:“皇后之位,朕迟早会双手奉到你面前作为补偿,等她平安诞下孩子,朕多的是理由废了她。”
霍素持止住了泪:“为何阿姊可以替你生儿育女,我就不可以?我也想有个属于我们的孩子,陛下,你就是在骗我。”
凌央紧紧攒眉:“你知道生孩子是多九死一生的事吗?若不是朕在岭南亲眼所见她产子时的惨状,朕大可早早与你在一起。”
“素持,朕舍不得你受苦。她的孩子日后就是你的孩子,你别心急,朕已经依计哄好了她。”
霍素持喃喃道:“若是她察觉了,不肯乖乖生子,我们该怎么办?”
凌央抓起她的手,略施力道地握住:“她的脑子察觉不了的,哄她,比哄三岁稚童还容易。眼下她的皇后之位有你父亲的支持,朕无法与大将军作对。你放心,属于你的东西她永远夺不去,拿走的那些,迟早也会归还。”
依计?
依的是何计?
时至此刻,霍晚绛再做不到自欺欺人了。
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为何凌央要缕缕离间她与叔父的关系,又要在霍素持面前说叔父支持的人是她?叔父当真如他所说一般不可信吗?
她脑中一片混沌,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了。
凌央,你对她究竟是逢场作戏还是假戏真做,你对我呢,是不是享受把我玩弄于手心的快意。
霍晚绛的力气仿佛被人抽空,腹中剧痛无比。
她终于支撑不住,直接跌坐在地,腹部猛地撞向地上的案几。
她这次能感受到,腹中的孩子因悲痛过度当真要离她远去了。
“哐当”一声巨响,惊动了正殿内交谈的二人。
凌央瞳孔骤然紧缩,他提高警惕,一把将霍素持拦在身后护着,直接拔剑走向偏室,杀气毕露:“谁?”
待看清偏室中身影是何人,他顿时如遭雷击。
阿绛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
方才他说的那些假话,莫非她都信以为真了?
凌央重重甩开剑,剑身在地面狠狠擦过,激起一层火花,吓得霍素持花容失色。
他大步迈进偏室,单膝跪在霍晚绛跟前,单手抱住住她,紧张问道:“皇后,你怎么会在这儿——”
霍晚绛今夜若有半分闪失,他以死谢罪都不为过。
她疼得脸色惨白,目光涣散,额上暴出颗颗滚烫的汗珠,情况不容乐观。
“传御医,快传御医!”
凌央急得青筋暴起,扭头对霍素持大吼道。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霍素持哭得头疼,被凌央凶了一嗓子才反应过来。
人命关天,霍晚绛摔着了她自会幸灾乐祸,可凌央的紧张也不是假象,她自然没必要选择现在和他作对。
霍素持十万火急地告知殿外宫人,略整理了一番仪容,才闲庭信步走回偏室前。
她竭力克制住唇角的笑,高高在上地俯视霍晚绛:
"阿姊,你都听到了?我和陛下也都是为了你好,不过既然你知道了一切,我们也不必瞒着你了。"
她兀自跽坐到凌央身侧,牢牢扣住他空出的另一只手:“苍天可鉴,日月为誓,我与陛下从始至终从未离心过。阿姊,你在岭南霸占了陛下三年,现在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这个贱人。
凌央已是恨她入骨,他紧咬后槽牙,恨不得当场一巴掌将她扇昏过去。
她明知霍晚绛现在动了胎气,竟敢说这些话继续刺激她!
也是,她从前就敢给后妃灌绝子药,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阿绛,我——”凌央刚开口,却无心暴露自己对霍晚绛最真实的担忧与姿态,他只能另换一种语气,“皇后,你若是保不住腹中的孩子,朕会治你的罪。”
真希望此时此刻,她能读懂他所有的弦外之音,所有的不由己。
凌央把霍晚绛抱进寝殿,让她平躺在床上。他握住霍晚绛那只手的掌心早已出了层黏腻的汗,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忘紧紧抓住她。
霍晚绛恢复了些许神智,她用所剩不多的力气,把他的五指一根一根从她手上剥离开。
剧烈的痛楚已经让她疼得发出声了,但她还是强忍住了开口骂凌央的欲望。
早知如此,她就不来这无极殿了,更不必自作多情地为了他学着说话。
她准备的那些惊喜,一星半点也不想让凌央知道了,她与他话不投机半句多,就该在他面前做一辈子的哑巴。
凌央眼睁睁看着他的手空了出来。
他不可置信地凝视着霍晚绛,眼眶欲裂。
……
半个时辰后,霍晚绛才脱离险境。
温峤说孩子保住了,但短时间内切不可让她再受第二次刺激。
她留在无极殿始终是不方便的。
为打发霍素持,凌央只能冷脸对宫人下令:“把皇后送回椒房殿。”
霍晚绛绝望地闭上双眼。
他的语气冷淡到仿佛她是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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