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安东尼奥的邀请, 查理没有立刻答应。他告诉安东尼奥,自己马上就要出门去, 可能没有很多时间陪他玩游戏。
“那好吧。”安东尼奥稍显失落, 随即又有些期盼地看着查理,问:“那大哥哥能不能帮我找一找我的玩偶,我找不到它了。”
“玩偶?”
“就是大哥哥那天送我的那个。”
查理便问:“那你还记得, 最后一次见到它是什么时候吗?”
安东尼奥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 伸手指向了查理身后的某个房间,“好像是在卧室里, 一觉醒来就不见了呢。”
“那要我陪你进去找一找吗?”查理原定的下一个目标, 就是玛丽和安东尼奥的房间。两人年纪还小, 又没有足够的人手照看他们, 所以暂时还住在一间房。
安东尼奥点点头, 乖巧地跑过来, 主动去给查理开门。房门的钥匙就在他脖子上,他踮起脚打开门,回头去叫查理, 却见他已经走出了好几步远。
“大哥哥, 你去哪里啊?”安东尼奥不解。
“我想起来还有事, 要先出去一趟。对不起, 安东尼奥,我暂时不能帮你找玩偶了。”查理面朝着安东尼奥,保持微笑, 脚步却在后撤。
查理没有想到, 安东尼奥会突然出现, 并邀请他进房间。
在这趟查房之旅的途中, 他每到一层楼, 都会先刻意地在走廊逗留一会儿。一是确定附近有没有人,确保不会被人撞见他鬼鬼祟祟的行为,到时候解释不清;二是想试试有没有人在盯着他,看能不能引蛇出洞。
二楼的尤加利太太和他打了招呼,但很快就走了,一切如常。
一楼出现了安东尼奥,他和玛丽经常在妖精之家里乱窜,碰到他也正常,但他邀请查理进屋,就让查理不得不多一个心眼了。
查理生性多疑,理智且平等地怀疑每一个人。而就在安东尼奥把门打开时,他心中的警铃瞬间被拉爆。
那是一种对危险的直觉。
“大哥哥不是答应要帮我了吗?为什么出尔反尔呢?”安东尼奥走向查理,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失望和伤心,足以让人生出无尽的愧疚。
可查理不会,他后撤的步伐异常果断,在安东尼奥走向他时,迅速推开窗户。
转身,跳窗。
一气呵成。
“大哥哥!”尖锐的声音刺入查理的耳膜,饶是他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脚下还是一个踉跄,明明只有一楼的高度,却差点摔倒。
查理顺势往前翻滚,单手撑住地面,再回头——
站在窗户里面的安东尼奥的眼睛,就像那天看到的巫医一样,布满血丝,狰狞、可怖,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可是下一秒,疑惑的声音从查理背后响起,分走了他的注意力。他一个晃神,一切异常就如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安东尼奥又变成了那个正常的安东尼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查理,好像在疑惑他为何突然跳窗。
异常的人,变成了查理自己。
查理回头,一只小妖精头顶蜜薯,双手扶着,也同样疑惑地看着他,“金发的客人,你怎么了?”
“我没事。”查理保持微笑,站起身来。他的目光越过它,看到篱笆院墙附近的画家。画家听到动静,也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没有人知道,查理的背后全是冷汗。
他冷静地冲画家点了点头,而就在这时,小院外的树林里,突然响起破风声。查理想到什么,快步往侧门的方向跑,没跑几步,就看到了从树林里飞速冲出,展翅高飞的骷髅秃鹫。
秃鹫飞往的方向是——集市!
查理瞳孔骤缩,想到了去巫医诊所的迪兰。秃鹫没有主人的命令,却突然行动,难道是感应到主人出事了?
现在该怎么办?
查理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妖精之家对他来说已经不安全了,迪兰那边也情况未明,一切好像都在往糟糕的方向发展。
本被他留在了房间里,以防有人趁他不在,再次潜入。
要现在去把他带出来吗?还是留作后手?
查理深深蹙眉。
他知道,一切的症结还是在于——他的实力太弱了。
与此同时,巫医诊所。
“咳、咳……”迪兰捂着心口,艰难地撑着魔杖从地上爬起来,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他一个堂堂高阶魔法师,竟然打不过一个还未成型的巫妖?这怎么可能?
不,不对,他的力量有古怪。
如此违反常理的一件事,让迪兰笃定这里面有猫腻。但他顾忌着上面就是集市,人员众多,一旦他放开了打,地面塌陷,就完了。
他有这样的顾虑,对方没有。只见长着安东尼奥脸庞的小男孩突然张嘴,不知念了什么,脚下的魔法阵华光大盛。
粘稠的血液泛起了泡泡,无论是陷在其中的尸体还是老鼠,都好像活了过来,开始不顾一切地往外爬。
蓦地,一只巨大的爪子,抓住了一具骷髅的脚踝,将他硬生生拖回。但这只爪子的主人并非是在帮迪兰的忙,而是踩着这具骷髅,自己爬了出来。
那巨大的爪子,配着小小的身躯,披着不知哪个生物的皮——典型的缝合怪,典型的不死生物。
一滴冷汗,从迪兰的鬓角滑落。
这回是真的糟了,不死生物都爬出来了,难道这魔法阵还打通了亡灵界的门吗?
迪兰连骂人的时间都没了,当机立断掏出一张魔法卷轴抛出去。卷轴随着抛出的动作舒展开来,迪兰的咒语紧随其后。
他高举魔杖,卷轴瞬间无火自燃,燃起了白金色的光芒。
那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盛。
如同高天的太阳在绽放光辉,又像是天堂的圣火,它的光芒,足以净化一切黑暗与邪恶。
迪兰作为一个死灵法师,在面对这样的光芒时,双眼也刺痛无比,甚至灵魂都感受到了灼热。但他没有退缩,双手持杖,迫使自己牢牢站定,稳住局面。
四周开始升温,血液的沼泽开始沸腾、蒸发。
不死生物们在神圣光芒的照耀下,翻滚着,发出痛苦的嘶鸣、哀嚎。体型小一点的老鼠,已经开始灰飞烟灭,还未钻出来的不死生物,也产生了退意。然而身为巫妖的安东尼奥怎会允许?
他的脸上出现了焚毁的迹象,眼睛却突然变成了纯正的黑色,与此同时,黑暗降临,不断地压迫着那白金色的圣光。
那是一种绝对死寂的黑,连猩红的血液都在这黑暗中失去了原有的色泽。色彩被剥夺,空气不再流动,连声音也在消逝。
迪兰如芒在背,从未感觉死亡离自己有如此之近。千钧一发之际,手腕上的银色镯子替他撑开了一片屏障,它和卷轴一样,都是迪兰从老师的藏宝库里顺的。
感谢老师,赞美老师。
迪兰缓过一口气,再次开始了吟唱。
那银色的刻着密文的镯子随着魔法的波动在震颤,迪兰的身形,也在这极致的光明与黑暗的撕扯中,仿佛摇摇欲坠。但他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带着仿佛能抚慰灵魂的力量,缓缓流淌,它叫做——《亡灵歌》。
徘徊的亡灵啊,
请归去。
不死的躯壳啊,
请沉睡。
无望的北风于此盘旋,
走过遗忘的沙滩,
渡过透明的海,
在那漆黑与静夜的国度,
才是你的归处。
……
当亡灵的歌谣在地下深处唱响,立于枝头的乌鸦,振翅而飞。
戴着帽子的女士提着装满玩偶的篮子路过,帽檐下,略显寡淡的脸庞上,一片平和。而在遥远的五十里之外,可怜的约翰已经在瑟瑟发抖。
约翰难得去一趟玛吉波,不可能空车而回。于是他花了两天时间,在玛吉波的大街小巷穿行,买下许多独属于魔法圣都的商品,打算带回去,大赚一笔。
谁知他刚走到一半,就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连忙停下马车往前看——魔法的光芒如同仲夏夜时的花火表演,绚烂至极。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路上,谁在打架?
约翰想绕路避开,可此地只有这么一条道能够通往瓦舍里,于是犹豫再三,决定等前面的打完了再走。
谁知前面的没打完,那动静却离他越来越近了。约翰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调转车头往回走——那天带着查理夜行都没出什么事,这大白天的,可别给他马车掀了!
慌张之下,约翰生了急智,也不走大路了,瞅着旁边的路还算平整,立刻驾车冲入一旁的树林。而就在他险而又险地避过几棵大树,将马车赶到丛生的灌木后,勉勉强强能够遮身时,路旁的树“喀啦啦”整整齐齐倒了一排。
“轰隆”倒地的声音,震得尘土飞扬。
约翰惊得都快跳起来了,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捂住了自己的嘴,死死地躲在灌木后头,不敢动弹。而就在这时,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随着那魔法的余波被震飞,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掉入树林。
它在地上连滚了好几下,这才撞到树上,在距离约翰几十米远的地方停下。
约翰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惊讶地发现那东西似乎在动,它是活的!
可他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外面的动静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他这才大着胆子上前,而后愣在原地——这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约翰忽然想起来,这小家伙是只小妖精。那天他送查理去那座白色的法师塔时,在门口见过,是那位死灵法师的家养小妖精。
“喂,喂?”约翰伸手碰了碰它。
小妖精满身都是擦伤,但好在伤得都不算重。它哼哼唧唧地醒过来,看到约翰,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偷袭,有人偷袭!”
约翰喉头发紧,“谁偷袭?”
小妖精哇的一声就要哭出来了,但主人不在,它要坚强,便努力地把眼泪憋回去,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又因为脱力而摔倒。
好了,这回它憋不住了,“呜哇——”
约翰手足无措。
好在小妖精没有光顾着哭,抽抽搭搭地将情况告诉了约翰,“我们、我们去瓦舍里,半路,有人,袭击!快、快——”
约翰也急了,“快怎么样?”
小妖精卡壳,它也只是一个小妖精罢了,它哪里知道怎么办呢?是该回玛吉波继续搬救兵,还是直接去瓦舍里给主人提醒?它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急。
约翰想起那夜查理急急忙忙地出行,想到刚才那样大的动静,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说实话,他长那么大,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此地距离瓦舍里,已经不算远了,至少比回玛吉波近。
可是……
约翰忧愁的目光穿过树林,望向瓦舍里的方向。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游商啊,马车上的东西就是他全部的身家,如果瓦舍里有危险,他得完!
“我带你回玛吉波,还回那个塔,行吗?”约翰咬咬牙,决定这次就不收钱了,保命要紧。
“不、不……”小妖精更牵挂主人,它想了想,擦干眼泪,“善良的人类,谢谢你替我去玛吉波,到了那里,请直接去勃垦街找一家名为托卡的珠宝商店。至于我,我要去瓦舍里,找我的主人。”
说到这里,它又坚定几分,“我有翅膀,我会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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