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仔,这回你是撞上杀星了,还是求祖师爷保佑吧。”
蓝婆呢喃着,又想起遇上那个玄关九重高手的往昔,不过那已是一甲子前的事情了。
当时她虽已是个半大不小的姑娘,但年代毕竟久远,许多事情都已模糊了。
惟一清楚记得的,就是那个侠客身形挺拔,着一身青衫,戴一顶斗笠,活脱脱像是从武侠小说里走出来的。
当时整个南方,不管是十三太保还是粤省五虎,他们联合起来似乎也碰不到那个青衫客一根手指头。
青衫客姓陈还是姓李,她也忘了。
她只记得,自从这青衫客离去后,整个江湖便迅速从她的世界里退却,消失,一去不复返。
就像是岭南短暂的春秋,眨眼而逝。
除了这袭青衫外,另一件她还记得的事情,就是那个青衫客便是玄关九重!
也有人说他其实已摸到了三大秘藏,但更多的宗师认为那人并没有达到那样的境界,毕竟照一些遗老的说法,解锁了三大秘藏的人,头顶都是有华光生成的。
他们往前走出一步,又一步,渐渐逼近尹秀。
听到尹秀的话,阿癫的脸一下拉了下来,他又黑着脸思索了一会儿,随后认真道:“尹秀,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比如刚才,摩空通背拳连续变换三次节奏与轨迹,力道,正是他已能完美驾驭血气的力证。
但蓝婆又确实无力做些什么,她与死人打交道很多,那些叫人别说看一眼,就是听到些传说和故事的牛头马面,勾魂使者她都已经看腻了。
只要没有在那个瞬间被摩空一巴掌拍死,尹秀便觉得这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被他拍了一掌而已。
阿癫回过头来,黑漆漆的脸上有些不高兴,“阿癫只是疯子,不是傻子。”
尹秀自然也知道,但他全然不在乎,而是两手化爪,不看那对拳头,而是双手齐出,拍向摩空的太阳穴。
摩空难得大喝出声,面容狰狞着打向尹秀。
那眼神,那表情,分明就是将“无所谓”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但是,那对拳头依然在奔向尹秀的面门,虽比原来慢了半拍,可还是快如流火。
但关于玄关九重,却有一个定论,那就是达到玄关九重境界的高手,早浑身劲力通透,一气能在瞬间循环反复多次。
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终于有几个稍微成熟,冷酷的声音在众武僧之中传了出来,虽只是窃窃私语,但在夜风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大声。
在阿癫不解的眼神中,尹秀这才说道:“你想学啊?我教你,不过不是现在,得等以后。”
【这家伙想与我同归于尽!?】
怎么可能?这是一个人即将被对手了结时应该有的眼神,应该出现的光芒吗?
全然不是!
至于之后的罪孽,自然也是要一起承担,一个都不能少。
对她来说,死亡是某种已经预先订好了时日,只等着它发生,并且迫在眉睫的事项。
他从被撞烂的门板碎块中起身,揉了揉完全麻木,几乎碎掉的肩膀,长出一口气。
“不会。”
摩空大师,死了?
不清楚,但他还喘着气,应该没死。
可它又确确实实在这个瞬间发生了。
早几日晚几日,怎么死,寿终正寝还是发一场大病,落水或者烧死,抑或者死在这帮和尚手里,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尹秀也已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存在着一道明显的鸿沟,以至于这不是靠拼命,或者某些小伎俩便能弥补的了。
第三次气机流转,是摩空浑身气劲的巅峰,也已是一个武者的极致爆发,升华!
此时已无所谓什么招式功法,通背拳“冷弹脆快硬”那些要诀也已变得不再重要,此时,只有拳头才是实实在在的!随心所欲!
“啊呀呀呀!”
打架嘛,不是你拍我就是我拍你的了,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蓝婆看着这场激战,思绪万千,但一切对于尹秀来说,只是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的事情而已。
沿着那脏兮兮的脚踝往上看,他看见,阿癫正在回头冲自己憨笑。
鲜血迸溅!
“等下,我会拖住这帮家伙,不管是跟他们讲道理也好,辩经也罢,就是拳打脚踢,用牙齿咬都行,反正和尚会尽力拖住这些人,让你和阿婆有机会逃跑。”
安慰完蓝婆后,尹秀转过头去,正打算看看那些武僧时,眼前却被一袭破旧的蓝色僧袍挡住。
在这个老和尚的眼中,尹秀仿若蛟龙化形,全身散发出肉眼可见的白色麟气!
【不能与他一块死在这里呀!!】
摩空还是无话,缓步向前走来,他此刻连走路的步伐也是那样浅薄,像是乡间散步的老农,却带有某种压迫感。
“最后一招了。”
阿癫听到这话,回过头来,“尹秀,你还有花招?”
摩空再次流转气机,这一次他体内那磅礴的血气却已出现枯竭的迹象,浑身好像一根绷紧了的钢丝,突然断开,失去连接。
“哦?”
但你已经打算做了,不是吗?
游龙劲再起!
尹秀右拳猛地收回,同时整个人快速转身,一肘挂向摩空的太阳穴。
杀了他们,你不怕有人来报仇?
尹秀不由又愣住,“阿癫,你傻了啊?”
这个可怕而又陌生,意想不到的场景一下将蓝婆和众武僧镇住。
摩空身体下意识连退几步,即将逃开时,尹秀使出最后力气,奋起一脚,一下将他踢飞出去。
摩空飞出,尹秀半跪在地……
阿癫摇头,“不会的,和尚我死定了。”
唯一叫她感到可惜的是,尹秀也要受自己的连累,死在这里了。
蓝婆虽未曾习武,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见识过了海洋,便再也不会被湖泊吓到。
蓝婆叹息的时候,尹秀已转过头来,冲她摇手,微笑。
这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结果,你叫这里的人即便做一百次噩梦也不会梦见。
轻微,细碎的呢喃之后,有几个武僧从人群中站了出来,随后是更多的人,也同他们并肩站到一起。
摩空刚一错过尹秀,便已感觉后背传来凉意,还有那恐怖的破风声。
这一下不为杀伤摩空,却是实实在在迟滞了他的身形与速度,让他攻向尹秀面门的双拳慢了下来。
尹秀不由地笑了起来,张口喷出一蓬血雾。
尹秀眼中戾气暴起,左手上火焰烟雾汹涌喷出,在黑夜里仿若一颗小小的太阳,放射出炽光。
那摩空大师,他输了?
是输了,但除了寺里的僧人,不会有人知道。
反正是很简单的事情,试试也无妨,一个高手,但已力竭,一个阿婆,一只脚踩在棺材里,这样的两个人,是再好杀不过的了。
一而再,再而三,摩空的身形和步伐再生变化,硬生生扭开尹秀的蹬踏,同时回转过身形,双拳向前探出,去够尹秀的面门。
他当即也毫不犹豫地后仰下去躲开肘击,玄关九重驱驭血气的本领发动,第二次流转,一个铁山靠顶向尹秀的侧面。
老猿挂印回首望!
摩空此前已领会过尹秀那奇怪,收放自如手段的厉害,只是没想到,在此时此刻,尹秀竟能在一气之外再生一气,全然调转进攻的方向。
“阿癫?”
这样一说,他好像也终于发现了问题,顿了顿,他又问道:“那尹秀,你眼下教我还来得及吗?”
几乎是脚步刚刚落下,任摩空带起的劲风从他身边堪堪擦过的时候,尹秀再次转身,一记后蹬踏踢向摩空的后心。
玄关九重的境界,是骗不了人,也藏不住的。
阿癫摇头,“我在这寺里,从来就只有被人打的份,没打过人。”
“没错,是我,刚刚和尚才带你来的藏经阁,这么快便不认识和尚了?”他问道。
在这时,尹秀一记蹬踏已离他极近,摩空体内气机再次流转。
他此时已招式,气劲用老,又没有命中目标,不由地重心往前倾倒。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行金刚手段了!
随后他又顾不上说话,转过身躯,用身体尽量将尹秀藏在身后,张大眼睛,瞪着那些逐渐逼近的武僧。
摩空周身气劲鼓荡,与尹秀碰了一拳的同时,在火光之中,他躲过尹秀的右拳,另一只手闪电般拍出,正正对向的天灵感,迅雷不及掩耳。
尹秀愣了一下,“一百多个人?他们跟你的感情又不好,你要是跟他们作对,这些人会放过你?”
关于达成三大秘藏的特征,众说纷纭,就连他们头上的光圈,也有人说是红橙黄绿青蓝紫,各有争议。
“临死还要让我不能安心走,摩空,你真是个正儿八经的混蛋。”
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
此时此刻,尹秀在摩空的眼中,已不再是那个乳臭未干的浪荡青年,也不是那个被他狠狠教训的无知道士。
就在他心里感觉不妙时,尹秀双爪却是毫不犹豫拍下,已快过他的拳头,一下砸在摩空的太阳穴上。
蓝婆站在藏经阁上,此时倒没有多少感觉,说不上有多少绝望还是无奈。
尹秀双手收回,脚踝拧动,踏出半步,在电光火石间第三次转变步法和架势,让过摩空力可摧山的铁山靠,使他一击落空。
“只是啊,这一次还真用不上你为我拼命。”
尹秀气血鼓荡,游龙劲唤起,浑身气血第四次极致流转!
他扭动腰肢,将踢出去的一脚收回,在半截的时候却又再次弹出,以三分力道在摩空腋下顶了一下。
尹秀伸手指指天上,阿癫抬头望去,只见天上这时候正挂着一个大的不得了,圆的不得了的白玉盘。
于此同时,尹秀的右拳也探向摩空的喉咙,游龙劲发动,他的手掌犹如凭空长出一截,猛地增长。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说你傻,而且做个颠佬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世上不癫的有几个,我就觉得我不太正常。”
阿癫咧嘴,“很明显,和尚是想帮你挡住这些人,不叫他们来杀你,还有杀那个阿婆,你说过,你的朋友也就是和尚的朋友。”
很明显,他们都在向彼此传达一个信息,那就是人是非杀不可的,不管是为了活下去,还是为了洪德寺的名声。
对于尹秀,摩空怀着一种深沉的怜悯,只希望能快些用这对拳头送他上西天,好让这个作恶多端的道士早登极乐,免去许多的痛苦。
但对付活人,特别是上百个武僧,她又没什么办法,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被绑来了。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要倚靠的,唯独只有身为人类的勇气了。
左拳赤鳞伸出,挡住摩空一掌,顿时火光四溅,噼里啪啦作响。
噗嗤!
尹秀这会儿已是一脚踢空,中门大开,只有挨打的份。
尹秀扶着阿癫的肩膀起身,脸上依旧是平静的笑容。
“那倒不至于。”尹秀摇头,“我是在问,你想干什么?”
我没什么都没说。
脚下猛地一踩,摩空脚下青石板陷下去一个深坑,整个人飞跃而出,带起连串残影,胸前凶兽仿佛也在这瞬间活了过来,变成张牙舞爪,露出血盆大口的猛兽,直向尹秀扑来。
摩空的视线与尹秀的眼睛在某个瞬间对上,就在这时,他从那眼睛里只瞥见坚毅,勇敢,以及毫不退缩的勇气!
等到摩空开始甩出一掌时,尹秀也终于行动。
可眼下很明显,尽管摩空一片好心,尹秀却是全然不打算领情,只想着跟他死斗到底。
你的意思是?
但尹秀这半步,不是为了躲避,而是为了回击。
摩空双拳分开,改变轨迹就要去挡尹秀的双爪。
尹秀不由地有些错愕,“你会打架?”
可他的气劲已攀升到了顶端,很多时候,好风光只在山顶,过了峰顶,剩下的便已索然无味。
他起初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以为尹秀真的跟他一样发癫了,死到临头了还想着看月亮。
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过来,今天不是十五。
“是偷天换日,是偷天换日!”阿癫鼓起掌来。
话音刚落,一股连绵不绝的气泡声便在这肃杀的广场上响起,好像有人开了一瓶汽水,沁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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