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的你挤我我挤你,赵宣想,他这辈子是难以忘记了。
他们是最早下车的,石桥大队这个地方本来离镇上也是数一数二近的大队,其他人住的在石桥大队更偏深山里的位置。
下了车,赵宣抱着八个包裹,东西都已经与他的眼睛并齐了,他回来的时间点也不早,都快四点了。
这个时间点,苏航没法再耽误了,他和赵宣不同,不可能随意的说不做就不做,哪怕是现在去地里,做两三个小时,和上午一起结算,拿五六个工分也是好的。
赵宣抱着这么多的包裹回到知青点,要经过田边靠河的小路,那一块放眼望去全部都是水田,刚收割完稻谷,如今正是视野最好的时候。
几乎大半个村里人和一些知青目送赵宣抱着一大堆的东西回了知青点,这种情况下,赵宣不可能隐瞒得住自己拿包裹的事情。
他也没想隐瞒,其他的知青都在上工,这个时间点把包裹一一拆开,看里面装了些什么最合适不过了。
赵宣最关心的倒不是里面寄的东西,而是每个包裹的信。
赵家寄来的信,前面两封是赵宣还没寄信过去时发过来的,上面全部都是殷切关心之语。
全部都是叮嘱他,在乡下,不熟悉的地方,要记得收敛自己的脾气,如今这个世道乱,不熟悉的地方,也没个家里人,让他不要轻易与别人起冲突。
这些话都是最实际不过的,家人总是最关心在意你的人,赵家人这么说,不是担心赵宣会惹出乱子,让他们擦屁股。
而是担心赵宣真要是在石桥大队吃了亏,他们也无法第一时间赶到。
赵宣看信的速度飞快,全部两封都是问他日常做了些什么,另外就是嘱咐他,耐心等待,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把赵宣弄回城的。
第三封的时间按照赵宣之前寄信过去的时间来算,因为是他们收到了信,就赶紧回了这封信。
这封信开始,信里面的内容就有所改变了。
信的内容是问赵宣头还疼不疼?要是疼,就赶紧找队里面的领导开个证明,赶紧去大医院里做个全身检查,确定一下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了?
除了交代这些,剩下的四封信似乎是连着四天发出来的,写的都是关于家里的一些详细信息,比如家里成员,叫什么名字,大哥,二姐这些,分别什么工作,结婚没有。
除了信,剩下就是吃的,用的,穿的,和钱,八个包裹,寄了好些票和上千块。
这个时代上千寄过来,甚至还能买这么多的补品,绝对是“大户人家”。
最后一封信是十天前的日期,信里面的内容就是在问赵宣为什么不回信?脑袋有没有想什么,实在不行,他们找熟人动动关系,让石桥大队开个医院证明。
证明赵宣是脑子出了问题,必须要即刻调回首都接受治疗。
这种特殊情况,虽然也会卡,但只要他们的关系活动到位,赵宣十有八九是能回城的。
赵宣看到最后两句话,上面写着他大哥已经在请假,八天后就能动身过来石桥大队的路上,这次一定把他带回去
八天?
信封上的日期是十天前,按照这个时间点,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两天
如果坐的是绿皮火车,从北京到石桥大队,最多不过两天两夜,也就是说最晚今天晚上,或是明天早上,他就能看到他那毫无记忆的大哥了!
他坐在凳子上,久久没说话,手里拿着一封信,目光转到了苏航睡的那张床,突然有点慌
为什么慌,他说不清。
只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之前他们一起坐在牛车上,路不平坦,摇来晃去,当时苏航手用力抓住他的手,摇晃间,他似乎听到了苏航低笑的声音?
他曾经在河边对苏航说过——如果黎明不来,他也不走。
可现在他哥都已经动身了,苏航若是真看到了人,怕是会误会自己说话不算数,一本正经的瞎说。
所以说啊,事巧,它就是这么的爱凑热闹。
赵宣这边在知青点把所有的信一一看完,赶紧把东西收进柜子里锁起来,那边已经有一辆军车开进了村里面。
这个年代能开得起军车的,一定是高官,石桥大队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何曾见过这种四个轮子会跑的车子,比牛车好看,又快。
好些本来在村子门口玩的孩子们,因为这辆车子的开进来,不自觉的跟着车子跑,跑不过也死命的跑。
绿皮军车驾驶座的年轻男人,没心情关注车子后面跟着的一大串孩子,一路开到了一个河边,停在了大树下。
“大叔,我想问问,你们村里的知青点在哪里?”
苏航认识赵家人,赵宣的哥哥赵建业,他作为赵家最大的孩子,一直深受赵家所有人的期许,性子严肃刻板。
赵宣每次在外面疯玩,都是他大哥赵建业出来找人,只要赵建业一叫赵宣的名字,赵宣立刻就不敢疯了,乖乖跟着回家。
苏航不自觉的直着身子,盯着赵建业的方向看,神情怔然,很不巧的是赵建业是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对于别人的打量很迅速的就能扑捉到方向。
这不,苏航这个“半熟人”,立刻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帘。
赵建业这会满脑子都是自家弟弟的情况,哪还记得苏航以前和赵宣的关系不如何,在异乡看到熟人,还是令他有一点点的惊喜。
他想,苏航和阿宣平时关系虽然不冷不淡,但毕竟是一个地方来的,苏航肯定比当地人要了解多一些阿宣的情况。
“苏航。”赵建业从车子里走下来,把门一关,锁了车门,走到苏航田边的位置。
苏航从田里面走上去,看着赵建业,心猛地一颤,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他装作淡然的打招呼,“建业哥。”
“半年不见,长高了,也黑了。”赵建业表情一直都是严肃的,这会儿不自觉的皱眉,更加严肃了。
苏航说话迟疑,“好久,不见。”
赵宣注定不是他能留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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