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恪大吃了一惊,目瞪口呆的望着赵桓。
耿南仲则是一哆嗦,赶紧辩解道:“官家误会了,老臣完全是一片忠心,为了官家为了大宋。”
赵桓冷笑说道:“你们搞的那一套当朕不知道吗?
你们两个手里都有大量的田产,雇用了大量的农民耕种,每一年都产出大量的粮食,这个数目朕目前还没掌握,但大致能估算出来,因为纸是包不住火的。
你们缴纳税赋的还不到三成,大部分的田地都被你们隐瞒起来了不交税,而就算那三成的税你们也还想动用各种手段来减少,甚至不交。
为什么你们反对折算成钱?很简单,你们可以把一些陈旧的稻子或者粮食,按照新产出的粮食缴纳。
因为你们是官,又是身居高位的官,地方那些收租子的官员有谁敢不给你们面子?以次充好,以少充多,你们就能大做文章。
你们手里还有若干的作坊,产出的绫罗绸缎不计其数,缴纳的本来应该缴出上好的布匹,可是你们完全以次充好,甚至低价收购残值的布匹来作为你们的产品,用来交差。
交给朝廷的那些交上来的布匹全都是些次品。你们还有很多果园,上佳的水果各种产出,同样可以做手脚。
至于铜钱,一样可以做手脚,品质优良的铜钱你们是舍不得拿来交到官府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夹杂了各种贱金属的劣钱,扔到地上都能摔成两半的。
还有不少残次品或者是大空钱,里面的孔大的都跟一个轮子似的,两三枚铜钱合在一起才抵得上正常一枚铜钱的重量,可是在你们做手脚的情况下,他们都当成一文铜钱来计算的。
如果朕不收实物和铜钱,而改为纸币,你们上面所有的手段全部作废,再也不能以次充好,以多充少,也没办法在铜钱上做文章,拿劣币来充良币。
这就是你们气急败坏的原因。
不仅是你们两个,大宋朝野上下有多少手里有田地要交租的官员都是这么干的,当朕不知道吗?”
唐恪和耿南仲顿时汗如雨下。
他们实在想不到赵桓居然对税务征收方面的种种作弊的手段如此了解。
皇帝身居皇宫之中,很少与民间接触,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还知道的这么准确详细。
他当然不知道赵桓对史料烂熟于胸,宋朝权贵交税时玩的各种花样,那都是前朝玩剩下的,而且后面的元明清也同样接着玩儿的手段,没什么新鲜的,他当然知道。
赵桓要推行用纸币替代所有的税赋实物缴纳和金银铜钱缴纳的税赋,其实是照搬了明朝的张居正改革一条鞭法,当然还没有完全执行。
比如劳役他还没有折算,并且一条鞭法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基础,就是对土地要进行丈量,然后在摸清土地的亩数的情况下,再根据田地数量来纳税,并折算成银子。
一条鞭法在税务改革上是非常浓墨重彩的一笔,也为大明朝财政的改善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
只可惜张居正死了之后,一条鞭法因为触动了很多像唐恪耿南仲这种手里拥有大量土地的权贵的利益,使他们没法作弊,遭到激烈的反对,编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最终被废掉,使得明朝刚刚有起色的财政重新陷入崩溃。
耿南仲和唐恪当然跪地辩解,说绝无此等心思,都是为大宋的江山考虑。
赵桓冷笑,接着说道:
“用实物或者铜钱来纳税,除了像你们这样的蛀虫可以以次充好,以少充多,甚至以假充真来逃税减税避税之外,那些征税的官吏也可以从中大做文章,鱼肉百姓。
这才是真正的搞得民不聊生的税法。种田人要交十担稻子的税,辛辛苦苦挑到了衙门,这些贪官污吏看着是上好的稻子,却非说是陈年稻子,而且是湿的,没晒干,让别人抬回去。
如此折腾,直到农人给他们塞了银两喂饱了他们,才会收下田税,这还是良心不是很黑的,故意刁难而已。
还有的更可恶,果农缴纳的水果本来是上好的,送到衙门非要让他放在衙门,说等几天再办,现在没空。
等到几天之后水果都烂了,然后又让果农再去挑来,如此一次又一次,使无数的水果就这么烂在了衙门口,果农毫无办法。
朝廷没有得利,农民受到了损失,这些贪官污吏或许除了故意借此索贿之外,也可能只是因为那天心情不好,又或者就只是想偷懒,就不顾农人的辛苦劳作。
衙门官吏在收各种实物租子的时候,动的手脚就太多了,比如传说中的小斗进,大斗出,便是其中一例。
原本一斗粮食,那些官吏手里用的斗量出来可能最多只有一半,非要叫农人再补一半,多出来的一半粮食就落入了他们的腰包。
布匹也是这样,人家缴纳的物品数量够的,非说不够尺寸,窄了或者长度不够,逼着对方又得去拿新的布料了,自然这些又落入他们的腰包。
这些贪官污吏做的手脚,天底下谁不知道?以为朕也不知道吗?别把朕当傻子了。”
唐恪和耿南仲更是脸色苍白,没想到皇帝对于贪官污吏的这些鱼肉百姓的手段也是非常清楚。
而太上皇却是不知道这些的,也没人跟他说,他也不关心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
在他看来,还不如一只花鸟让他有兴趣,虽然不会去了解,现在从皇帝耳中听到,只觉得如听天书一般,心想原来还有这么多猫腻在里头。
他顿时就明白了,原来蔡京他们为什么抄家的时候能抄出这么多金银,那数字连他这位皇帝都张大嘴半天合不拢,为什么?只因为有太多的猫腻可以做。
以蔡京为首的这些大小官吏,在帮着他征税的过程中能落入他这位皇帝腰包的估计也就一小部分,大部分只怕都被各级官吏给吞了。
宋朝苛捐杂税名目繁多,收上来的钱却还是不够他花的,一来是他太能花,二来是因为有大部分的钱都被这些人给吞了。
所以太上皇有一种恼羞成怒的被戏弄的感觉,重重的在桌上猛的一拍:
“大胆!”
桌上的砚台弹了起来,墨洒在了他画的花鸟上,顿时把画就给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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