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苼而今五感何等敏锐,早在十四尚未进院便已发觉,手中剑势却未停下,反而越发迅猛。
树叶随剑尖舞成一条长龙,萦绕周身。
凝至末招之处,向苼目光倏然一冷,长剑一收,再出剑!
吟——
剑吟如龙吟,树叶化作游龙顺着剑之所向冲向十四,快若闪电!
十四骇然失色,避之不及,只得照单全收。
不曾想游龙撞之即散,碎叶漫天,眨眼将十四整个人埋了进去。
“呸呸呸!”
十四奋力从树叶堆爬出来,吐出嘴里的碎叶,抬头四处寻觅,却不见向苼踪影。
“苼小姐早就进房去了。”
小桃笑着提醒道:“你还是先整理一下仪容吧,就这么进去,怪失礼的。”
“你还说!”
十四又气又恼,“苼小姐的剑术如此厉害,定是早先就练过!她耍我玩,你天天看着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哪里瞒着你了?”
小桃嘟起嘴,“我哪次不是说小姐厉害,你自己不信罢了。”
“我以为……哎呀!不跟你说了。”
十四胡乱拍去身上杂叶,跑进屋里,气愤道:“苼小姐,你也太不厚道了!”
向苼坐在桌边,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不慌不忙地反问道:“我怎么就不厚道了?”
“你……你剑术这么厉害!还要我教你。”
十四脸上发烫,“我那点剑术粗鄙不堪,你暗地里没少笑话我吧?”
向苼摇头失笑,“我可没笑话过你。”
“哎呀,总之……谣言误我!”
十四拍了拍脑袋,愤愤道:“此前听说你武艺不精,简直荒谬!你这要是武艺不精,我整个向家精锐岂不都是练到狗身上去了?”
“我此前,是未接触过剑术。”
向苼试图说清。
谁知十四干脆捂起耳朵,崩溃道:“我不听,你一定是从小就练剑了!要是半个月练成这样,你……你干脆杀了我吧!”
向苼顿时哭笑不得,拉开他胳膊,“别皮了,说正事。”
十四放下双手,挪了一下凳子靠近些,哼哼道:“我就知道!你突然跟我摊牌准没好事,说说吧,我尽力而为。”
“此事对你而言不难。”
向苼微微一笑,“且只有你能做到,若是办成了,我教你练剑。”
“真的?”
十四立刻两眼发光,“你快说,我一定办成!”
向苼眼眸微眯,“上次在天青阁拿到面具的内门弟子,你可认得?帮我去查查他的住所。”
十四脸色微变,这次自觉地没有多问,点头应下便匆匆离去。
接下来数日,十四都不曾出现。
向苼也不着急,每日照常练剑,只是自从凝练剑力,每次练剑动静都不小,就算有小桃望风,也难免被仆人察觉。
心有顾忌,剑术施展不开。
向苼有感进境放缓,索性让小桃打掩护,将每日练剑之所,换去后山一处人迹罕至的林地。
如此一来,向苼彻底放开,不眠不休地钻研剑术,透支之后再辅以元泉疗伤修炼,一日之功便可抵百日,不论是修为还是剑境,皆是一日千里。
十四日后,林中清晨。
向苼手持三尺青锋,立于空地中间,静立片刻,她手中长剑缓慢挥动,出剑。
每一招,都是再朴素不过的基础剑招,但在其手中演练,却透露出浑然天成之感。
蓦地,向苼剑速加快,身形随剑闪烁,几个起落只见剑光一闪,对面十丈外的石壁上,竟是出现一块深达三寸的坑洞。
锵!
长剑入鞘,向苼闪身来到闪避前,指尖抹去坑洞上的石粉,面露思忖。
半月苦心钻研,三丈灭烛已化不可能为轻而易举。
新的极限,乃是十丈对敌,剑入三寸。
前天她便达到这一深度,苦练两日无寸进。
若想再有新的突破,恐怕只得真正达到“剑与神合”之境,而不只是窥伺了。
这半月除去练剑,她还曾数次尝试凝聚心力,不为突破,只为获取更多感悟。只是次数多了,心神一次次破而后立,竟也有蜕变的趋势。
而今剑术达到某种极限,若再行凝聚心力,向苼自感至少有七成把握能破境。
可惜,时间来不及。
向苼目光一闪。
今夜,便是八月十六。
将长剑收入储物戒,向苼掠入林中,不多时便从后窗回到房中。
小桃早在房中等候,见向苼出现,不禁诧异道:“这才卯时不到,苼小姐今日回来早了许多,热水还没烧开。”
“无妨,我先去看书。”
向苼笑了笑,来到书房坐下,从一摞册子中抽出一张薄纸来。
这是十四送来的情报,早在五日前就送了过来,只是她一直专心练剑,尚不曾阅览。
她视线一扫全文,唇角顿时勾出一丝弧度。
十四调查七日之久,果真不仅查到了此人的住处,连灵根修为、性情喜好,每日作息都写得甚为全面。
“高珩。”
向苼轻声念出名讳,此人灵根中品,入门时间不足十年,筑基初期修为,性格孤僻不讨喜,门中长老无意收他为弟子。
这是荡尘峰中数百内门弟子中,最底层的一类人,平日月供微薄,修行艰难,也难怪会生出异心,欲要转投天衍教。
向苼心念一动,掌间纸张瞬息化为湮粉飘散而去。
午时,山下葵字四十二院。
高珩照例屏退左右,来到静室坐下,正欲闭目调息静修,忽觉身后有异。
他方欲回头,一把森然长剑蓦然横在其脖间,剑锋锐意凛然,刺得肌肤生疼。
高珩脸色微变,“阁下是何人?”
说话的同时,他左手悄然缩回袖中,正要触碰到宗门示警机关,便听得身后之人哑着声音低笑道:“我若是你,便不会去碰。你也不想接触天衍教之事,闹得人尽皆知吧?”
此话一出,高珩脸色剧变,触电似的缩回手,恼怒道:“你!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什么天衍教,我根本不清楚……”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向苼话中笑意不减,“放心,我来此不过是为了那面具,不会要你性命。”
听到“面具”二字,高珩心中顿时侥幸全无,二话不说将面具从储物戒取出来,放在旁边,哼声道:“天衍教就是个幌子,我不过是一是受骗,这面具你尽管拿去。”
向苼将面具收入血戒,接着伸出手:“储物戒。”
高珩登时怒了,憋屈低吼:“此乃宗门发放之物,乃是身份象征,你莫要欺人太甚!”
“你且放心,我要你身份之物作甚?”
向苼催动剑力,割破其脖间一层血肉,言语间却还带着嬉笑之意,“这面具看似平平无奇,我也未见过真的,若是你作假,我又怎么看得出来?还是让我亲自检查一番储物戒,总比丢了性命好,你说是不是呢,高师兄?”
脖子剧痛,高珩身形微颤,厉声喝道:“残害同门,罪当诛!你就不怕宗门查到你身上?”
“查?怎么查?”
向苼靠在高珩耳边,轻声道:“你死后,谁见过我?便是你未死,你知我是何面貌么?又或者我杀了你,即刻投奔天衍教,那边定会护着我,你在门中无所倚靠,谁又会为你出头呢?”
向苼的声音极轻,可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敲在高珩心尖上。
他在宗门本就不受重视,而今这么一听,更觉心中惶然。
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背后之人行事乖张,若是真的杀了他……他如何赌得起?
念及此,他立刻取下储物戒,“认主已解,你……”
话音未落,高珩手中戒指便被直接抢走。
短短数息之后,高珩只觉得脖间一轻,长剑消失。
他立刻回头,却见背后空空如也,只余一枚储物留在地上。
他转头看到窗户半开,这才确信人已离开,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他捡起储物戒重新认主,神识一扫其中,顿时苦笑。
只见一丈方圆的空间内,竟是只余身份令牌,其余半点也不剩。
好在那人还算信守承诺,留下他一条性命。
高珩心中庆幸,起身挥袖直接封死窗子,而后躲入修炼密室当中开启阵法,这才觉得安全一分。
面具丢失,天衍教之人多半会找上门,他还是……避一避吧。
……
入夜,澄空万里,圆月高悬。
向苼默默计算时间,等到子时将近,她戴着陆玉山所给的面具,前往照水亭。
而与此同时,十四也戴着高珩的面具,从高珩宅院附近出发。
二人在路上交汇与一处,十四直接摘下面具交给向苼,面色凝重:“万事小心。”
向苼微微勾唇,“放心。”
片刻之后,山间雅苑内。
黑珏手持一面圆盘,忽然抬头道:“主人,向苼动了,正在前来照水亭的路上。其他待考核弟子也已全部到来。”
陆玉山睁开双眸,手掌一翻,一枚翡翠色玉印现于掌间。
而后只见其单手掐出一道印诀投入其中,玉印滴溜溜转动数圈,霎时光芒大放,将一面虚影投入照水亭边湖中。
向苼方才赶到,便见水中乍然出现一团泛着绿光的漩涡,众多面具人陆续投入其中。
向苼二话不说,紧随众人身后,一起投入湖面。
直至最后一人进入,湖面光滑一闪,漩涡骤然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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