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再三考量之下,我还是放弃了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啦——”
许意迟“嗷”地一声瘫下了脖子,整个人像只刚睡醒的小猫似的,懒洋洋向前趴上了木桌。
只是她这等“失态”的动作并没持续太久,她只在那茶桌边上略微瘫了那么两秒,眨眼便又恢复了从前那派稍显懒散却又毫不失礼的姿势。
“不过,现在我算是发现了——即便是换了种核心主题、换了种游戏形式……想要做好这游戏,也仍旧没比做音游简单到哪去。”
“——该查的资料总归是要查的,有概率会掉进去的坑我们也照样得掉。”许意迟无辜耸肩,“一个都跑不了。”
“但眼下,我还是很庆幸自己更换了自己一开始的思路的……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有机会认识夹子道长和杨雁安前辈,更不可能夹子道长这里,得到这个与您直接见面的机会。”
“是的,兰女士,您说得没错,咱们这些个搞‘文化’的,最怕遇到、但最容易遇到的,就是‘叫好不叫座’。”渐渐进入了状态的小姑娘越说越是放松,“而在刚开始提出这个主题的时候,我们也曾担忧过这一点——”
“只是如今我不会再怕了,兰女士。”
“——我还是喜欢‘非遗’这样有深度、让我觉着自己每日不是在虚度青春、重复无意义工作的主题,还是喜欢这种脑子里每天都能进来不少新知识的感觉。”
“我喜欢看着工作室的大家干劲满满,喜欢看着每个人在自己擅长且热爱的领域与题材内闪闪发光的样子——”
“是以,不管这次这游戏最终到底是‘叫好不叫座’还是被人喷了个狗血淋头;不管您愿不愿意与我们合作,我们都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努力将这游戏做到最好。”
“因为,人不会一直年轻。”许意迟满目诚恳,表情坦率而真挚,“我们也不会一直像今天这样,有勇气去挑战一件明知到处是艰难险阻,一个不慎便会血本无归、颗粒不收的事。”
——人在年少时所具有的热血与勇气,终究会被时光磋磨着消耗殆尽。
她们不会一直年轻,不会一直拥有这样无惧而无畏的胆量。
但——
她们愿意趁现在、趁着她们还拥有热血、拥有胆量,有勇气去孤注一掷的时候,拼尽一切,尝试着去触碰她们心中那道理想。
哪怕前路遍地荆棘。
何况。
她想,她们终归是幸运的。
有幸能接触到那个与妖灵有关的世界,并得到如巅峰前辈这样正经诞生于非遗中“灵”的亲身指教。
她们早已比她们的同行人幸运太多太多。
“……这大约就是,我们明知此路艰难万般,却仍毅然决然地一脚踏上这条路的根本原因了。”一口气说完了胸中全部想法的许意迟向后重重一瘫,遂长长舒出口气来。
——说白了,人这一生也就年轻这一回。
而她们“造梦集”的每个一人,也都不愿意放弃这难得的机会,不愿意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罢了。
——一个游戏做不成功,她们大不了还可以从头再来。
但被她们憋在胸中的这股子热血与勇气散尽了……那就真找不回来了。
二十一二岁,大学刚毕业。
正是大家身上还带着那股从象牙塔里养出来的纯粹莽气,还没被社会硬生生磨平了棱角、毒打出满身圆滑世故的好年纪。
再过几年……不,哪怕是再过两年。
她都不确定自己还能维持住今天这副样子。
许意迟如是想着,一面捧起茶盏,小小地吸溜了口杯中茶水。
听过了她全部论调的兰雪声无声弯起眼睛,她撑着下颌,定定盯着那满身朝气的姑娘看了许久,半晌方泄出声轻笑。
“你说得很好,小许。”女人的面色愈加温柔,眼中的欣赏这会甚至是浑然不加掩饰,“这也是我有意向与你们合作的根本原因。”
“真像啊——”
兰雪声望天长叹,那语调中半是感慨、半是怀念。
——面前人身上的那股冲动的莽劲儿,与她刚入行的那两年几乎是一模一样。
“曾经我刚出道入琴坛的时候,也曾如你们一般,一身生机、满怀憧憬。”
“我那时的理想可大着哩——我想真正意义上地振兴琴坛,还想解决先前困扰了我、困扰了我爷爷和我老爹,困扰了我们兰家三代人的,那个有关斫琴技艺的传承与改良问题。”
“结果……进圈后不到两年我就实在忍不了那股风气,当场遁逃了,一逃就出逃了八年……直至前两年又经历了一番波折,好赖也算有所长进,这才想迈过了从前困着我的那道坎儿,重新回到琴坛。”
“若非如此,小许,”女人满带释然地笑了笑,“我今日大概仍旧只是个咸鱼琴行的咸鱼老板……你大概也很难见到现今的‘兰生’。”
——“兰生”主打的便是全盘依着他们兰家斫琴技法而纯手工打造出来的高端古琴品牌。
但她老爹的手腕早年时不慎伤了,而今已然再提不动斫琴刀。
是以,倘若她那时没能绕得过那个弯儿、迈得过那个坎儿的话。
“兰生”恐怕还要再迟个几年,方能与众人见面。
只若真到了那时,她也不确定它还能不能发展到今日的这般规模。
“所、所以……”许意迟两目怔怔。
“所以,我确实很想加入你们。”女人温和笑笑,就手拿过了那份被她搁置在架子上的策划案,“也想尽可能地给你们提供些帮助——就当是在帮助曾经的我。”
——在她最迷茫的那段日子里,没有人愿意帮她。
彼时她爷爷新丧,她爹天南地北到处飞着忙着他公司里的生意……
琴坛内常年不满于她行事作风、认为她不合群的大有人在,那时间她孤立无援,近乎将自己逼入了绝地。
——于是一气之下宣布退行,掀了众人的盘子,逃也似的来到了这雁门关边。
而如今,她终于有了能力。
她也开始想帮一些,如她从前那般朝气蓬勃、稚嫩莽撞,又满怀理想的,纯粹的年轻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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