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振南满脸栗色,手臂颤抖,连着身子也瑟瑟发颤,喉头滚动了一下,却说不出话来。
他身处异国他乡,不涉足江湖,从未听过“傅天威”之名,只眼中盛气凌人的冷锋却是不改。
他想起当年之事,知道这套功法确是叫做“天威龙神掌”,是他当年投身军旅,跟随西门方灼领兵抗击北狄入侵,初到金雁关时,有幸结交一位挚朋好友,传授了他两式“天威龙神”。
那朋友姓“傅”名“伯郎”,言说这“天威龙神”乃其父所创,此时听这白衣男子说来,这“傅天威”该当便是伯郎兄的父亲了。
那白衣男子原只是受上命所托来搭救梁王,但他听闻北狄驸马云振南使得一手好枪法,称得上是武道一绝,早有心一试深浅。
临行之际还有所打算,向兄弟们说了,今日正好撞见,不必再登门相寻,若不交手一番,岂不有负这千里之行?
然在见识了云振南的“霸王枪法”以后,虽觉算得上武林一绝,但功力的差距在他眼中也不过尔尔,远非他所听闻的那般传奇,可云振南接下来所展现出的功夫着实令他深为震撼。
中原武林南称天龙,北赞地虎,天龙、地虎并称武林双绝,是中原武林武学造诣天花板级的人物,习武之人素仰为泰岳,这“天威龙神掌”正是人称“南天龙”傅天威的成名绝学。
十四年前,他们“天池五绝”之首的“鬼手阎罗”便是败在了傅天威的手下,他当年有幸目睹了“天威龙神”那风云色变,灭天绝地的威力,没曾想这北狄的降将驸马竟然也会使。
虽然运气的法门和出掌的力道似乎有些……可确确实实是“天威龙神掌”绝对错不了,思虑间不禁心中忐忑,惴惴栗悸。
但想:“‘天威龙神’共有九绝,他只才出了一掌,虽然威力有限,但若再打下去,不但任务难以完成,我恐怕都是……何况傅天威,还是不结深仇的为好。”
想着心里不由得越发紊乱,暗暗决心一沉,向那四名白衣女子低言道:“带他们走。”
那四名白衣女子两两相望一眼,当即身形飘浮,向空中掠去,挥下四条白色匹链,缠住梁王和萧寒的腰间,带着父子二人向北边的天空飞去。
那白衣男子几乎在同一时刻也展动身形,亦向北边的天空飞去。
云振南但见梁王父子要逃,那白衣男子和四名女子他无暇顾及,但梁王父子决不能任其逃脱,否则必遗大患,立即提运真气,便要施展轻功追逐。
然而内息虚浮不稳,筋软力疲,丹田刚动,便感觉胸口剧烈疼痛,身体猛地委顿,晃了两晃,险些坐倒。
介同时,只听空中细微的风声擦响。
他心底一惊,忙运起微弱的真气,手掌挥出,“叮叮叮”三声脆响,便见地上三点火花擦冒。
酽酽的片片夜色中,伴着淡淡的朦胧月光,只看那五道白色人影宛如五朵飘走的白云,消失在天际的深处。
而后声音徐徐从天上传来:“天龙的传人果然非同凡响,今日领教了,相信必有再见之日,届时再向阁下讨教,后会有期了。”
数息之间,说到“后会有期”四字时已在百丈之外,这般绝顶的飞举轻功当真是世所罕有,最起码以云振南所在环境的见博,他横跨宋齐两国的不凡眼界,却是从未见过,即便是其师周子夫也未具备这样的本领。
而那白衣男子能在百丈之遥将声波如此清晰的传送至此,这分深湛的功力更是不得不令人叹服钦佩。
即便他不释放暗器,且不说云振南已无力追赶,即使振南功力全盛时也没有信心追赶得上。
即使追上了,他自认为凭他和那白衣男子之间的功力差距,也没有能力战胜于他。
至于那白衣男子明明功力高他许多,他只是凭借“霸王枪法”的精微奥妙勉强和其战的旗鼓相当,而他最后施展出的那招“天威龙神掌”几乎已耗费了他大半真气。
那白衣男子即便有所忌惮,但以他的功力和眼力并不难察觉他仍占据上风,何至于处于优势而不顾,却选择逃窜?直让云振南想不明白。
振南自入北狄近十年,从未听过这一号人物,这样的大能为何会突然至此?又是从何而来?他为何要救助梁王?
若说是梁王的故旧,以他的能力,当年在自己错手杀死萧克之际,便该出面替梁王报杀子之仇,但他却没有。
唉,真是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
他正思顾际,突听一声惨叫,扭头看,但见一兵卫手中冒出丝丝黑气,“嗤嗤”发响。
那兵卫手指一松,“叮叮当当”,三支锃亮的银棱掉在了地上。
再看那兵卫的手,好似烧红的铁棍,急剧往身上漫延,惨声嘶叫。
云振南栗然色变,迅急从地上抄起一柄钢刀,寒光闪动,将那兵卫的右臂齐肩斩断。
那兵卫惨烈叫喊,满地打滚,腿一蹬,晕死了过去。
众人无不吓的脸色铁青,不明所以。
南宫楚才惊惶道:“振南,这……这是……”但看那兵卫的惨状,心悸非常,直想这毒棱若是沾在了自己身上可如何得了。
“好歹毒的恶贼。”
云振南看那兵卫被斩下的手臂皮焦肉烂,恶臭刺鼻,化作了一支黑黢黢的枯骨,心惊胆裂,咬牙切齿的骂道。
三百兵卫战死了七八成,却逃脱了梁王恶贼,心中不忿,四下走看,见廊下躺着萧寒妻儿的尸身,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妻儿,心中微微感慨。
无奈的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心想:“他们也是无辜受累,命该如此,也是无可奈何。”
整列军容,云振南让楚才在此收敛残局,他独自回驸马府去了。
琼瑶公主记挂夫君安危,彻夜未眠,眼看四更已过,仍不见云振南回来,愈发的忐忑难熬,正焦急心苦之际,见云振南走进门来,喜出望外,忙起身问道:“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扶着云振南满身瞧视。
振南摇了摇头,淡淡一笑,握着她手道:“放心好了,我没事。”
琼瑶公主如释重负,呼出一口长气。
夫妻二人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琼瑶公主为丈夫倒了一杯茶。
一番拼命厮杀,云振南体力消耗巨大,口干舌燥,将一杯茶一饮而尽。便将夜刺梁王之事的前后始末,一字一句说于妻子听。
琼瑶公主对于那白衣男子的神秘也是一无所知,颇感怪黠。
振南本想琼瑶公主身为北狄尊贵,可能对北狄的隐圣大贤会有所知,原打算向她了解一二,却不想她也是一头雾水。
悠悠感慨,叹叹无奈,更为走逃了梁王而愤懑。想着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小心翼翼的展开来,里面包着三支银棱,烛火下闪闪发亮。
琼瑶公主细细瞧看,问道:“这便是那白衣人放的毒棱?”
云振南道:“嗯,这种暗器你可曾见过,或是听说过?”
琼瑶公主黛眉轻蹙,凤目深湛,观察了好一阵,说道:“我也不认得这东西,看来当是江湖人所为吧,你我都不涉足江湖,很难认得出。”
振南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既然是江湖人,怎么会和朝廷有所牵扯呢?”
琼瑶公主轻叹道:“利之所驱,还管你什么江湖朝廷?只是……这些人救梁王的目的何在?他们又是如何知道你和大哥今夜会有行动的?”隐约感觉有些不安。
“是爹爹回来了么?”
云梦昭突然揉着惺忪的双眼,赤着脚,从里屋走了出来,看见云振南眼睛一亮,精神震烁,喜道:“爹爹,你去哪了?”奔过来,屁股一拧坐在了振南怀里。
“哈哈,我的好儿子,你怎么起来了?”
看见梦昭,想到萧鼐,他不禁的满怀喜慰,揉揉儿子的脑袋,在他脑门上重重亲了一口。
梦昭美滋滋的极享家庭和乐,瞧见桌上的三支银棱,忽感好奇:“咦,这是什么好玩的。”伸手去拿。
“别动”,云振南急声惊叫。
他叫喊慢了半刻,梦昭手快已将银棱捏在了手里。受爹爹发喊恐吓,抖了个激灵,手一颤,银棱掉在了地上,手指被划破了一道小口子。
云振南吓的魂不附体,忙推开儿子站起身,想到这银棱的毒性之烈,那兵卫的断手之惨,若不断手的惨状后果,再不容他多想,运起手刀,挥掌朝儿子的手腕劈去。
“你干么?”
琼瑶公主忙伸臂格挡,荡开云振南的掌力,将儿子拉开一旁。
“噼砰”一声。
振南的掌力只发不收,内劲吐烁,将所坐的梨花木椅劈的粉碎,木屑翻飞。
梦昭吓的愣了住,便而大哭起来。
“你……”
振南既急躁又忧心,目光眈眈的望着妻子,急忧之下难再说出话来,痛恨为时已晚,五脏如沸水滚煎,身体直似烈火焚烧。
忽见梦昭手指的伤处是鲜血流出,他愣了愣,忙俯身拿起儿子的手细瞧。
但看那流出的血液颜色红艳,手指葱嫩,并无异样;再看梦昭的脸色润如朝阳,也无异常。
他略的宽心,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深深舒了一口气。夫妻二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显着疑惑的栗六之色。
天色渐明,公鸡报晓,哄儿子睡下,夫妇和衣靠在床头。
云振南道:“当真是奇怪,那剧毒猛烈无比,昭儿居然一点事都没有,你看呢?”
“没事难道不好么?你想让他怎样?”琼瑶公主有些幽怨的道。
云振南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不觉得奇怪么?这毒这样的狠,昭儿居然可以免疫,我是有些想不通,你难道不觉得不可思议么?”
“或许是祖上积德,保佑儿子吧。”
“你……唉,又是这个脾气,我正儿八经的和你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对于妻子的冷漠态度振南有些无语,他知道琼瑶公主是恼他先前对儿子痛下辣手,可他也是顾及儿子性命,急关之下所做的无奈之举,若真断折了儿子的手臂,他又如何能不心疼?念及此点,也理解妻子的感受。
琼瑶公主沉吟了一会儿,对于儿子体怀异能她也觉得奇怪,什么“祖上积德”云云,全是她随口敷衍云振南的气恼之词,此刻静下心来思考,越发生疑。
思索间忽地灵光一闪,说道:“难不成是与那株灵芝有关?”
云振南也猛然恍悟:“是了,我想一定是,昭儿孝心可表,为救父皇他费尽千辛万苦从山上寻得那株灵芝,差点折了性命,看那灵芝的体型色泽少说也有七八百年,灵药富灵效,如此看来便说的通了,也是昭儿的福缘造化,哈哈,哈哈。”欢喜的将爱妻紧紧搂住。
生化灵物,那灵芝泽养近千年,钟天地之秀,采日月之精,聚山川之气,化星辰之光,实乃天生地养的一件灵宝。
南宫治隆命数有限,无福消受那灵芝带来的裨益之效,回天乏术。
琼瑶公主爱极儿子,如此天材地宝怎能不与儿子服用?便将那灵芝混以大补之物给儿子吃了,挖空心思,用尽了智巧。
但她却不知那灵芝虽然极具奇效,可也只能替儿子增补气血,健养骨骼筋脉,并不能做到烈毒不侵的神妙。
梦昭和娥苓不说,她自不知儿子不受毒物戕害乃是有着另一番惊心动魄的异幻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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