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午的,乾清殿玉阶上跪着三个人。
除了那些弹劾奏折,还有其他事需要皇帝处理,周延儒和温体仁害怕这事滑向不可控的深渊,找了个理由来到乾清殿,与皇帝说说话,一起处理奏折。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也来了,在汇报京城对禁宫械斗的风言风语。
还好,没有乱传。
但皇帝也丢脸了,一脸阴沉的在看奏折,骆养性、曹化淳、周延儒、温体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干陪着。
玉阶边的陆天明一直在看栏杆上的小日晷,这年头每个人都有双好腿,但没有好膝盖呀,大理石很难受的。
跪得大汗淋漓,眼看跪够半个时辰,实在忍不住了,扭头对中间闭目跪着的张之极道,“差不多了,半个时辰了,再跪下去明天站不住了。”
张之极没有搭理他,另一边的宋裕本恶狠狠道,“这里是乾清殿,给老子好好跪着。”
“明明是跪皇帝,竟然说跪给你,自诩皇帝,你想造反?”
“放屁,这里的秩序老子说了算。”
“你说谁是老子,老子才是老子。”
“陆天明,老子迟早阉了你。”
“宋裕本,老子迟早骟了你。”
“有胆你来啊。”
“你当老子怕你。”
张之极两只耳朵被吵,忍无可忍,睁眼怒吼,“闭嘴!”
这一声让整个乾清殿隆隆响,陆天明和宋裕本对视一眼,隔着张之极同时出手,他用脚,他用胳膊,砰砰,两人一起栽倒。
张之极却被左右夹击,各挨了半下,肚子生疼,弯腰吸气。
另外两人已经鲤鱼打挺起身,宋裕本的大擒拿手十分凶猛,陆天明三两下就被抓住胳膊凌空背摔。
半空伸手反抓后颈和头发,两人齐齐落地。
再次鲤鱼打挺起身,被有经验的禁卫扑上来,双双按住。
“放开,宋裕本,老子要骟了你。”
“滚开,陆天明,老子今天就阉了你。”
两人中间突然出现一位黄袍,瞬间安静。
崇祯气疯了,从身后内侍手中拿起奏折,一本一本摔在脸上,“朕的脸面被你们丢尽了,听说有四百多封弹劾,你们出息了,朕一堆事务,还要给你们断家事吗?”
“微臣不敢,微臣自己能打死他。”
“陆天明,你最不是东西,没大没小,不知尊卑,来人,皇史千户陆天明罚俸一年,把这些奏折给朕送到皇史宬,陆天明抄录十遍,一个月时间,少一个字提头来见。”
禁卫立刻拖着陆天明离开,几个人火速捡起奏折,捧着跟在后面。
皇帝气得发抖,对着张之极和宋裕本肩头一人踹了一脚,“你们是长辈,丢人现眼,罚俸半年,滚!”
两人麻溜起身,很快消失,皇帝捏捏眉心,鼻息呼呼喘了两下,“周卿家,辽西派谁回来?什么时候回来?”
“回陛下,应该是副将何可纲、祖大寿之弟祖大弼,孙阁老说他也回京述职,大概还需要四天左右。”
“卿家关注一下此事,锦衣卫出城百里迎接孙师傅,内阁再下谕,兵部左侍郎熊明遇升任兵部尚书。”
三人立刻躬身,“微臣领旨!”
崇祯冷哼一声,带曹化淳返回殿内。
骆养性先溜了,周延儒和温体仁互相虚请一下,他们也散去。
后军都督府,张之极揉着膝盖坐到椅子上,好似斗败的公鸡,不想说一个字。
主位上的张维贤看着儿子呵呵笑,“裕本从小在禁宫,禁卫提督需要浑身长满心眼,你们都不理解他,与天明还真是惺惺相惜。”
张之极揉揉太阳穴,瓮声瓮气道,“儿子迟早被他们气死,不打招呼率性而为,一次误会就万劫不复。”
“打招呼就有了破绽,满朝被耍的团团转,一百六十人啊,大明朝的这些鸟官,两头漂摆赚钱的人还真不少。”
“这下我们知道有多少人与勋贵串通了,如何识别还需要时间,他这手段倒是简单干脆,接下来做什么呢?”
“他得做事,还不能做正事,但得暴露给别人,做什么都行,反正快了,不过几天时间。”
的确快了,陆天明回到皇史宬,奏折带到后院,吩咐胡三春和郭石头佯装抄录,实则核对笔迹。
老子哪里需要大海捞针,收拢全部是为了以后,当下找到那不多的几个人就行,核心人物绝对不是银子的关系,所以不会在后军都督府传信,而是写好后直接给他上奏,否则时间根本来不及。
朝臣经常让幕僚代笔,不会当成漏洞。
他们也不会阻止暗子上奏,那样不合群,隐藏在‘自己人’中上奏是最完美的。
灯下黑,也可能隐藏着一把铡刀。
董成虎和秦大成都不在皇史宬,陆天明出城,到东英楼听了一会消息汇报,让刘文弱回府给新乐侯报个平安,天黑之际来到国公府。
张世菁在东屋,陆天明到正屋关门,卧室上炕钻被窝,张之桐立刻抱在身上。
“哎呀,夫人又胖了,你得在院里走动啊,嗜睡也不能一直睡。”
“没良心,人家怎么胖了。”
“别人看不出来很正常,我的眼,我的手,就是尺。”
“呸,老实点。”
两人调笑几句,陆天明一手搂着她,一手枕在脑后,仰头吁气一声,“老婆,孩子,热炕头,嘿嘿,还真有意思。”
张之桐闻言动情用力抱抱,“夫君,您累吗?”
“不累!”
“夫君天纵奇才,妾身真高兴,以后给您生一窝。”
“哈哈,你这表达方式真让人兴奋。”
“夫君做官比那些十几年的人都清晰,文牍司还能学到这等本事?”
“有位贤哲说过,绝世高手或在图书馆,或在藏书阁。”
“啥?哪位贤哲说的?什么意思呢?”
“叫他老师就行了,那位老师还说过,这天下就如同一桌牌九,玩牌的四个人分别是官、匪、军、商,缺少任何一人都不行,他们彼此敌对,又彼此依存,理解这其中的关系,就能做大事。”
“如此厚黑的学问,充满狂生的味道。”
“错了,夫人这是不思考,你完全没明白就武断下结论,为夫这段时间已经充分领会他们的关系,他们并非两两存在,并非两两敌对、交好,互相之间如同网一样。
大家都在同一个网中,会吐丝的才能留下,不会吐丝的都摔死了,这张网罩在天下人头顶,每个人都逃不了,点燃自己,才能点燃蛛网,可谁愿点燃自己呢,就算愿意,以后还是会诞生新的蛛网。
当前局势危急,乱世来临,为夫也必须先做个会吐丝的蜘蛛,掉下去没有任何机会,血流成河酝酿不出上位者,枭雄的结局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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