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之后,陆天明才从乾清殿离开。
皇帝很兴奋,陆天明聊到最后才明白皇帝兴奋的点在哪儿。
他第一次发觉大明很‘强大’,朝廷竟然有了备用军,而且还是两支。
其次是他从未像这几天一样,紧锣密鼓而又实实在在处理朝事。
他把自己当成了皇权执行力,自然会有掌控皇权的兴奋。
那么…用不了几天,就会焦头烂额。
城门已经关了,陆天明本想到崇质殿休息,却被禁卫告知英国公在后军都督府等他。
第一次从承天门吊出皇城,金水桥前,李开先带着十几个人等着他,见面就急切说道,
“刚刚接到山西的密信,公爷让你马上去山西,我们没时间与皇帝斗心眼。”
陆天明差点绊倒,老子说啥来,皇帝高兴的时候绝对是倒霉的预兆。
“发生了什么事?”
“黄台吉派了一支骑军绕过哈剌温山南麓,进入漠南漠北的通道,林丹汗防御东边的五个部落人心混乱,他们一旦后撤,会把整个蓟镇和宣大两府暴露给这支骑军,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大战。”
陆天明刚感受到避免大凌河惨败带来的好处,马上就面临坏处。
“他们有多少人?黄台吉倾巢而出?”
“头领不知是谁,有三千人,他们并没有进攻漠南,好似在为大战准备,探索漠南北边的道路。”
陆天明两眼一瞪,差点扇他一巴掌,“三千人你激动个屁呀,林丹汗好歹有四万骑军,被三千人逼得全线后退,丢不丢人?”
“蠢货,林丹汗这是在索要互市,张家口还没准备好,哪有物资给他们。”
“你他妈才蠢货!”陆天明被气得破防了,“为三千人改变策略,大明朝还不如去死。”
“是啊,你把走私商道完全破坏了,林丹汗这是私下联系我们,若秋冬季突然撤军,东虏骑军肆意劫掠宣大边墙,你猜皇帝会不会把你枭首平息民愤。”
陆天明顿时从头发梢到脚后跟一股凉气,呆滞站在原地。
李开先看他不动,也没有催促,扭头叹气一声,“现在明白走私为何碰不得了吧?”
“你别说话!”
陆天明大吼一声,原地低头思索起来。
想除逆贼,抚宁侯出现了。
想到山西、刘妞妞出现了。
想查王朴,王宝出现了。
想查后戚,他们一起出现了。
想埋个天雷,张嫣出现了。
想诈一笔银子,徐光启出现了。
更牛逼的是,自己要去剿匪了,林丹汗闹幺蛾子釜底抽薪。
……
越想越感觉到一股命运被支配的恐惧。
谁呢?
三位国公已经确定排除。
孙承宗?
好像满朝只有他有这能力。
动机呢?
老家伙厌烦了没完没了的失败,干脆破而后立,把京城变为战区,人性上也说得通,但他通过什么渠道精准收集信息,进而控局呢?
“别想了,去问问公爷,自己乱猜什么。”李开先忍不住催促。
陆天明用力拍拍脑壳,此刻这台机器卡死了,完全无法继续推断。
后军都督府公房只有五个人,张维贤父子、成国公、定国公的小公爷、镇远侯,加上自己和李开先,不过七个人。
陆天明左右看看,坐到张之极身边。
刚坐下,英国公就给了他答复。
“林丹汗突然闹事,只有一个目的,让你们无法剿匪。”
陆天明浑身僵硬,再次感觉到彻底寒意。
自己成了‘记忆’中的曹文诏。
老曹被调离,王朴才有机会放流贼进入河南。
这就说通了。
但陆天明更想不通了,什么人能同时掌控两京、内阁、东虏、流贼,这需要多少人力财力的配合?比皇帝还皇帝的权势。
张之极踢了他小腿一脚,“怎么吓成这鬼样子,你不该是这点胆气吧?”
陆天明缓缓回神,沙哑嗓子问道,“公爷,谁有这样的控局能力?他们害怕我与曹文诏合作,短时间灭匪?”
张维贤轻咳一声,“大明朝堂制衡虽然一直在变,但总体是平衡的,因为外面延伸出去的势力很平衡,你就算帮助我们短暂取得优势,对方也很快有能力调整,让我们也存在劣势。”
“也就是说,偷史料遥控后宫与塞外布局在同步进行?”
“没错,京城内外、大明内外,双管齐下。”
“可这是卖国,这是赤裸裸的背叛祖宗。”
公房突然陷入安静,张之极苦恼说道,“天明,若你一直是这种想法,那就不要参与大事了,赶快与菁菁成婚,回家哄婆娘照顾孩子去吧。”
他这立场太突兀了,陆天明诧异看一眼自己的正牌岳父,“我的确不想参与,也想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可王八蛋不让啊。”
镇远侯摇摇手示意他们别吵,“咱们是谈如何解决问题,不是讨论问题哪来的。”
没错,说的对,陆天明突然明白宋裕本的那句话:京城的事你不去碰,他们就会被自己反噬,你去碰一下,倒霉的就是你自己。
想到这里对几人拱拱手,“他们不是对咱们釜底抽薪,是对皇帝和大明釜底抽薪,想必公爷会安排我拿银子去山西,火速收拢物资到河套更换战马皮子等物资,完成单方面走私,让林丹汗把三千东虏骑军送回辽东。我们有了战马,但失去了粮食,有了练兵基础,但失去钱粮剿匪。”
张维贤点点头,“没错,这是最快的办法,但这个过程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我们需要一位核心人物出使河套。”
“晚辈明白了,钦差是表面身份,出使河套才是实质。”
“你还是不太明白,出使也没什么实质事情可谈,就是一个单纯的生意,主要是我们不得不做这个生意。
生意造成的后果才是真正的麻烦,也就是说,剿匪和御虏之间,我们只能顾一头,必须接受现状。
你与林丹汗完成这次走私,山西就没有粮食让你和曹文诏去作战,所以我们给你多少兵都是一句空话,山西养活不了曹文诏以外的第二支军队,五千人都够呛。
你让东虏今年没有任何收获,让走私生意没有任何收获,让林丹汗没有任何收获,所以咱们今年也不会有收获,最终的结局大家还是平手。”
陆天明颓废至极,低头无精打采说道,“晚辈听您安排。”
“老夫没什么安排,不会强迫你,你若不去,老夫就让之极的舅兄泰宁侯去,你若想去,那你就自己想办法处理这些事,老夫不可能给你一直喂奶。”
“晚辈去啊,必须去,不出去在京城能疯了。”
张维贤深吸一口气,对他郑重说道,“不要总想查清谁在耍心眼,没有任何实质意义,早告诉过你了是一群人,他们是边将、是豪商、是藩王、是大地主、是中枢大员。
或许还有几个奸细,否则东虏不会绕道进攻漠南,与天下大势联动。
不管怎么说,他们在各自做事,就像咱们这样,只要大目标一致,具体谁来做、怎么做,并不需要时刻商量。
阴谋对阴谋永远无法做成大事,想改变天下大势,必须堂堂正正的阳谋,用实力来改变。”
……………………
扯淡时间。
他们在利用大势驱使东虏、流贼、鞑靼人做事。
咱们发散一下思维,有读者猜到谁在与南边合流吗?
猜到这个人,京城一切人和事都会清晰,很多坑就能填上,包括主角前面混乱的各种猜测。
若无人猜到,接下来老夫再暗示暗示。
若猜到了,那就不说了,意会的内容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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