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没受伤时,谢长安也许犹能应付,现在负伤还带着一个人,就很难再分心留天剑同时斩落这么多支灵箭。
一把红金相间的伞从天而降,在黑夜中绽放,挡在他们身后,生生接下这九支箭。
谢长安闷哼,血线从嘴角溢出。
这伞不仅是法宝,还是她的身体。
九支箭后,又有第十支,力虽不及之前,但角度刁钻,竟趁她反应不及时,擦着伞沿钉入。
李承影的身躯一震。
谢长安面色微变,拔出他身上的箭全力往后回掷,然后头也不回,足下凌空而起。
红伞将两人罩下,连人带伞消失。
被她掷回去的箭划破夜空,正中杜羌笛身前罡气,击碎了他护身的结界,也让他后退踉跄吐血。
“杜师叔!”
赵北园及时扶住他。
“对方如此难缠,难不成是宗师大能?”
杜羌笛摇头:“不可能,但对方身上必然有仙品法宝,而且不止一件。宗主和万师兄呢?”
赵北园道:“他们在布阵,此贼断然逃不出长安了!”
杜羌笛:“之前在孙家跟宗主交手的那个修士呢?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赵北园:“应该是,但那人也跑了。”
杜羌笛:“我听说那人修为更高,已得窥武仙境,若他们联手,恐怕有些麻烦,得尽快把人找到!”
……
刚才最后那支箭被金缕伞拦了一下,没入骨,只射穿李承影的皮肉。
但箭本身不是凡品,也蕴含了杜羌笛射出去的灵力,此时血流不止,一点点抽去李承影的力气。
谢长安将他放下,伸手覆在伤口,用灵力给他止血。
李承影微微睁眼,有气无力。
“你为什么不问?”
谢长安:“问什么?”
李承影:“问我为何帮你挡箭。”
谢长安面无表情吐槽:“没有你挡,这箭也不会要我的命,现在我还得分出灵力帮你治伤。”
李承影:……
这美人怎么老是不按套路走。
他气息一乱,差点没气昏过去。
李承影:“你现在打算去哪儿?”
谢长安:“先把你送回李家。”
李承影也不问她去一趟皇宫到底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道:
“你也去李家避避风头吧,那里尚算安全,他们暂时不会找到那里去,慈恩寺离此甚远,你出去了肯定会被发现。”
谢长安沉吟,她在思考直接出城的可行性。
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否决了。
南岳洞天的人此刻肯定忙着在城门各处设网逮人。
她没有拒绝李承影的提议,这的确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李家就在附近不远,但李承影身体孱弱,没走两步就气喘吁吁。
谢长安无语,揽上他的腰,掐诀念法,带着他穿墙而过,移形换影,几个穿梭就已到李家后院外面。
李承影小鸟依人似地依偎着她。
他比谢长安高,背还得微微弓着才能做出这个姿势。
谢长安:“你还要抱多久?”
李承影脸色惨白:“方才你飞太快了,我有点晕。”
谢长安:……
一步三喘的病美人对她露出一个虚弱笑容,慢慢松开她,又慢慢扶着墙往里走。
此时是深夜,后门早上闩了,但谢长安微一拂手,门就无声无息打开。
她半身染血,李承影甚至能闻见飘荡在清寒夜里的血腥气。
但谢长安自己却恍若未觉,举手投足与常人无异,还在李家外围仔仔细细抹去自己到来的气息痕迹,以免被追踪察觉。
太能忍了。
这是李承影对她的容貌和仙法之外留下的第三个深刻印象。
他素来喜欢美人,听李尚书说,从灵智未开时就有此秉性。
否则尚书夫人也不能把小乔遣到他那里去服侍,除开先前被猫妖幻术迷惑之外,亦是因为知道李承影这喜爱好颜色的老毛病。
而眼前这个出手狠绝,亦正亦邪的绝色美人,修为成谜,来历成谜,非人非鬼,就这么从天而降,出现在他面前——
足以勾起李承影所有的好奇与探究。
他带着谢长安来到自己小院的书房。
“我有一名婢女阿谨,但她也不会到书房来,这里平素都是我自己在打扫,你先放心住下,正好这里也有一张小榻,回头我让阿谨换新的被褥来铺上。”
谢长安思忖不语,她拿走的是南岳洞天镇派之宝,对方现在肯定暴跳如雷,不惜大动干戈围绕长安城设下重重阵法防御,甚至可能还会发动全城搜捕。
她不止不能出城,恐怕连李家的门也是能不出就不出。
朱鹮那边想必出了变故。
一个万仞山,再加上底下几个弟子,不至于让他们如此被动,除非朱鹮也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
能压制朱鹮的,必是宗师级大能。
南岳洞天这样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宗主碧阳君,一个是他的师弟信陵君。
无论是哪个露面,都很危险。
不过朱鹮就算打不赢,想要逃,应该没问题。
如此推断,他可能受了伤,但性命无碍,暂时不能联系她。
“他们可能会上门搜查,你藏着我,若被发现后果不妙,我歇两个时辰就走。”她道。
李承影面不改色:“不怕,我家与皇族是近亲,我爹入了政事堂执宰中枢,也算有几分薄面,而且你方才已经把外面痕迹都抹掉,他们就算来了也发现不了什么。再不济,我那手折纸术的障眼法,也能与他们周旋一下。”
谢长安想起他刚才三两下折出一个惟妙惟肖的假谢长安。
这一手精妙绝伦,很多道门弟子入道数载都未必学会。
谢长安:“你的折纸术,也是宿慧?”
李承影:“宿慧。”
谢长安冷不丁捏住他的下巴,微微抬起。
“你有此宿慧,为何还要拜我为师?”
李承影望着对方骤然离近的美貌,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我生来体弱,俗世名利于我无大用,不如求仙修道,努力多活几年。”
谢长安:“好理由,那为何是我?此地有南岳洞天和慈恩寺,你父亲应该能求托上门,再不行也可以去求朱真人。”
他犹豫片刻,选择实话实说:“因为你最好看。”
谢长安:……
虽然美人近在咫尺,吐气如兰,但是——
李承影虚弱道:“你松开些,我又想吐血。”
谢长安一松手,他立刻把头歪到旁边,张口吐了血。
书房内弥漫新的血腥气,倒把谢长安身上的血气盖过去。
李承影咳嗽,手帕擦拭嘴角血沫:“听说修仙之路漫长崎岖,若是师父不够好看,徒弟很容易坚持不住的吧?”
谢长安淡淡道:“从未听说过如此离谱言论。”
李承影振振有词:“你当时拜师,若师父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手若枯枝,耳似招风,一脸邪气,对你说着大道长生的话,你会不会对仙门产生怀疑,拜入他门下?”
谢长安呵的一声:“我师父与你长相神似。”
李承影大惊:“难道你说的仇人就是他?!”
继而摸上自己的脸,恍然:“所以你当初是看上他的脸才拜师的?”
又笑吟吟凑过来:“我这张脸,果然还是有几分可用之处的吧?”
这样轻佻的动作,在他做来却仿佛在撒娇。
病弱的俊美毫无侵略性,湿漉漉的眼睛带了笑,像淋了雨的幼犬。
视线从他书案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强取豪夺奇情话本和符箓典籍上扫过,谢长安没有生气。
谁能想到李家二公子号称病弱少见外人,结果一天到晚净在书房里看这些。
李承影见她闭目打坐养伤,也不再插科打诨,只等这一阵晕眩过后,就扶着墙悄然起身,去外面让阿谨拿来两床被褥,又亲自在书房铺好。
他也没有忙着回去歇息,反而是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又折了几个“谢长安”扔出去,让它们奔向长安城各处。
虽然没有谢长安的血,纸人效果难免差点,遇到眼光毒辣的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但怎么也能分散点注意力,拖延一些时间。
做完这些,李承影越发困倦虚弱,回到屋子倒头就睡,几乎是昏迷过去。
他素来神魂虚弱,很容易被妖魔鬼怪盯上,之前猫妖潜伏在他家,也因看上他魂魄鲜美,是绝好的滋补食材。
此刻他睡觉并不踏实。
常见的光怪陆离妖魔鬼怪一拥而上,恨不得在他梦里上演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逼得他深陷梦魇,冷汗津津,欲抽身而不得。
忽然间,所有尖利惨叫与刀山火海潮水般褪去!
一股暖意从眉心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人如置身冬日暖阳,说不出的惬意舒适。
李承影懒洋洋睁眼。
自恢复灵智之后,他的身体就一直在虚弱与病痛之间挣扎。
有时候他常想,与其清醒感受痛苦,还不如从前那般痴痴傻傻没有知觉。
这是头一次,身体没有任何疼痛地醒来,经络仿佛被一根根梳理顺畅,整个人仿佛泡在温泉,暖洋洋不想起身。
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李承影看见了谢长安。
倦色掩不住冰雪莹华,像来救他于水火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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