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楼内阁之处,离中空大厅仅有一窗之隔。
三个发白老头正惬意的窝在红木雕花躺椅上吃茶聊天。
一头戴青色书生儒帽,方脸的老者吹着热茶,笑呵呵道:“老洪,你觉得这两场下来谁能取得甲第?”
被称为老洪的老头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摇头晃脑道:“只怕是文丑,崔护,杜渊三者之中择出。”
“其中老夫虽然更喜欢杜渊所作,但若要论起这些个夫人小姐心头所好,只怕还是崔护与文丑更优。”
另一酒槽鼻老头顶着发白地中海,手里捧着酒水,腰圆的像皮球一般,含糊不清道:“嗯,老洪与我所想大差不差。”
“老朱你好歹也是这一代豪迈派的诗宗,怎得看不出杜渊诗中的豪迈随性?”
“诶,他就是再豪迈,那也顶不住这是夫人小姐们的诗会啊哈哈哈!”
“哈哈哈!说的也是!别喝茶了,喝酒喝酒!”
方脸老头突然手中酒杯一停,耳朵动了动疑惑的朝外看去。
“你们听见了吗?”
老朱叨了一筷子花生米,困惑道:“听见什么?”
方脸老头压了压手掌,低声道:“噤声。”
三人凝神听去,却见豪迈清冽的声音如丝线般飘然入耳。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啪——
筷子掉落在地上。
三人齐齐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俱是看见对方眼中的震惊。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方脸老头结巴道:“这,这是谁?”
两人没有回答,已经连忙爬起身往外跑去。
来到阁楼外,却见朱红楼台之上一道谪仙白衣身影三番步子折返,背手低吟浅诵。
李卯对于后来者没有半分察觉,只是自顾自地诵道: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文丑的蛤蟆脸上带着几分倔强,朝一边的人大咧咧说道:“不知所云!我看他这只有第一句能听,别的都不行!”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酒槽鼻老头看直了眼睛,啧啧称奇道:“这是谁,怎么这么俊?”
“卧槽老朱,这就是武王世子李卯!”
“卧槽你大爷的这么年轻?把老头子我置于何地?”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文丑听着李卯一句一句念出来,脸色愈发苍白,噔噔倒退好几步,连酒意都被这句子给吓醒了几分,活像个台上的丑角儿。
“不应有恨,何时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三位大宗眼前同时一亮,随后均是闭上眼睛不停的去回味这一句话。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洪知章不停念叨着这两句诗,最后眼中迸发出湛然精光,猛地一拍栏杆,发出巨大声响:
“好诗!”
“此诗当为大周近十年,不!近百年来魁首之作!”
“好一个悲欢离合,好一个阴晴圆缺!”
“好诗!”
有些个书生均是不虞的皱眉看向这突然发出巨响搅扰人的老头。
但也有明眼人见其气度不凡,问询身边人道:“那三个老头是谁?”
“你不知道?这次皇上特意给太后娘娘请来的三位诗词大宗,负责在后面挑选诗词。”
“那个地中海,看上去很亲切的是豪放派大宗朱圭,当朝中书令朱酿的亲哥哥!”
“那个方脸书生,看上去很严肃的是田园诗大宗陶流芳。”
“那个白须老头是洪知章,乃是咏叹诗体的大宗,会试的改卷人!”
“三位大宗?我滴乖乖。”
“这三位在大周诗词中的地位独一档,地位无论是官场还是诗人圈子中都无比尊崇,也就是太后出面这才能见得三人齐聚。”
朱圭挤开两个人,扶在栏杆上朝李卯吆喝:“世子殿下,你可有愿加入我豪放派一道?你可知你爹李青天当初乃是老夫的学生?”
陶流芳一手按压着朱圭的脸,费劲钻到了前边:“你给我上一边去!世子殿下,我田园诗派才最适合你,你词中的豁达通透心境我感受得清清楚楚!”
洪知章吹胡子瞪眼,一边揪头发一边揪耳朵后来居上:“滚蛋!此诗感情如此雄厚,自然是我咏叹诗的苗子,滚!休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文丑看着三位平日里他想见根本见不到的人物,知道已是一锤定音。
若说这世上谁最有资格评判两首诗的好坏,除去那些隐世的诗人,无非就是眼前这三位大宗。
三人就已经如此反应,可见这首词是多么出众。
文丑干咽了两口唾沫,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面色惨白,嘴唇直哆嗦,目光空洞失神: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不过几息之间就能做出这样的词来?”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押宝一切于李卯造假从而一飞冲天的算盘,被一首词轻飘飘的掀翻。
杜渊怅然看着台上的白衣挺拔身影,脑中不停回荡着刚刚的词句。
良久之后苦涩一叹,垂首退到了一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溅到衣服上,却恍若未闻。
难怪,难怪。
也唯有此等人物才配得上你。
我杜渊自诩人间第一流,碰到这位世子殿下也是心服口服。
“这孩子难不成真是文曲星转世?”
西苑贵妃看向李卯的眼神晶亮,放着异彩。
她就是没看见这三位大宗的反应,也能品的出来这首词究竟是多么的惊艳。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写的实在是好。”
西苑贵妃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此刻却俱是感慨,失神。
律儿,你可当真是交了个好兄弟。
若是说以前她靠近李卯是为了拉拢,那么现在可就实实在在的是因为她单纯的想要去了解一个男子。
这种感觉是她活了三十余年从未体会过的新奇之感。
每一次,他都能给人惊喜。
西苑贵妃手中攥着李卯当初给的那一方手帕,也不知为何,她竟然没了想要将它归还的念头,而是恍惚之下塞进了衣襟之中。
太后甄旖连同其余几位佳人也都是愣愣的看着台上那道白衣身影,心头潋滟如水,心间魂牵梦绕。
先是断琴曲《凤求凰》夺魁一鸣惊人,再有百年魁首之作,敢问这世上还能从哪找出这么一个哪怕占有其一半的男子来?
李卯对着三位老者和煦一笑,拱手道:“多谢三位美意,但小子无心诗词一道,只是平日里当作解闷。”
朱圭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是什么话!”
“当作解闷?你可知你这话说出来多寒人心!”
“你这天赋不去诗词一道上发展实在是暴殄天物!”
“你跟我老朱走!我老朱家里还有个未出阁的闺女,二八之年,好生养的很!跟老夫走!”
“我去你的吧!你那孙女他妈的年纪十六,体重二百八,你那叫未出阁的孙女吗,你那是未出笼的母猪!世子跟我走!我洪家……”
“我去你妈的你再说一遍?”
李卯摸摸鼻子看着扭打成一团的三人不好意思的咳嗽几声,随后将目光转移到文丑身上。
不知何时这文丑就已经瘫坐在地上,双目失神也不知道在念叨个什么。
李卯也不想刁难他,淡淡说道;“文丑,你觉得本世子的这首词比之你如何?”
众人闻声齐齐朝文丑看去,却见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上去好像还要辩驳一二:“我,你这词仍有……”
李卯剑眉一蹙,背手不虞冷声道:“嗯?”
淡漠凌厉的视线一瞪,文丑登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被抽去了脊梁骨。
失去全身力气的伏首趴在地上,无力哑声回了一句;“小人,服。”
“小人服,小人服……”
事到如今,他已经无力回天,甚至再多说几句说不得就要被乱棍打出去。
李卯这才满意的眉头舒展,颔首道:“这就对了,本世子也不为难你,自己归隐山林吧。”
若是这文丑还是不知好歹,他不介意再打他一顿。
说完李卯转身下台,往桌子旁走去。
邀请文丑来的主家的家仆收到命令,相视一眼后架着瘫软的文丑出了大门。
“我的仕途,我的未来……”
不少人均是有些不忍,毕竟去年的文科状元如今竟然落得个如此下场。
但不忍归不忍,心里还是鄙夷,还不是自己作的?
你惹谁不好你惹那位世子殿下,他李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
你再瞅瞅那一桌坐的都是什么人。
澹台老将军最疼爱的孙女,太子妃,当朝太后,后宫实权掌控者西苑贵妃,燕王妃,铜锣湾的金锣,燕家掌上明珠也是钗家的夫人,这哪一个单拎出来那都是万人敬仰的存在。
你惹谁不好非惹他?
甭提家里还有个女将军还没回来。
想当初澹台将军率领五百从边关带回来的亲兵血洗友达山庄,这个大周能跟世子掰手腕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澹台将军没在这你就偷着乐吧。
这阵仗就是太子来了都不敢说稳压世子一头。
李卯走在过道上,堂道两边的夫人小姐均是两眼放光,捂着嘴不停的激动喊叫。
“世子殿下好帅!”
“世子殿下看看我!我家闺女十五,貌美如花!我也可以带回家!”
“夫人!老爷还没死呢!”
李卯自觉屏蔽虎狼之词,缓步移至桌前,嘴角带着和煦的笑容。
不等打招呼,燕姨却面带质问的似笑非笑道:
“小卯,这首词,是给谁写的?”
李卯笑容僵在脸上。
却见桌边一连七位丽人均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视线灼热,隐含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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