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涿邂并非有意要跟过来,只是有其他朝臣约他在此处闲谈。
苏容妘的声音传过来时,引得他眉心微动,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这莫名的病症严重到幻听的程度。
直到听见苏容妘对那赵家郎君含蓄的夸赞,他才确定隔壁之人,神思也分过去了些。
屏风后的赵敬籍耳根更红,却又有些无措:“姑娘与很多人相看过?”
苏容妘被他反问的也是一愣:“郎君只相看过我一人?”
赵敬籍低低应了一声。
这倒是叫苏容妘心中生了些戒备:“我这人名声不好,如今还带着个孩子,郎君怎得就愿意来与我相看,还专程将拜帖递到了裴府?”
赵敬籍听出了她话中的试探,忙解释道:“裴家于我们赵家有恩,当今圣上攻入京都,前朝旧臣险些被屠戮殆尽,那时裴大人不过十岁,却能代裴家与前朝老臣、世族,入宫与圣上相谈,原本我们一家已经下狱,却是因此被放了出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笑笑:“如今我身上能有这一官半职,也是因为这么多年下来裴大人在朝中斡旋旧臣与新贵,这才叫我能顺利科举,入朝为官。”
苏容妘面色多少有了些微妙的变化:“郎君既这般感激裴大人,便不该要来娶我,合该去求娶他才是。”
隔壁的裴涿邂闻言,握紧杯盏的手一顿,下意识侧眸。
屋中其他人也能听到隔壁之人对裴涿邂的称赞,故而都将说话的声音放缓和,却没想到被一女子言语冒犯。
“这女子说话太过放肆,裴大人,下官这就去教训一番。”
裴涿邂冷冷扫了他一眼,将站起来说话之人瞧得后背发凉,悻悻然坐了回去。
苏容妘话说完,感受到了赵敬籍的沉默,却只是轻声笑笑:“我不过说了句玩笑话罢了,郎君莫要放在心上,我知晓郎君的意思,不过是觉得我如今给裴大人填了麻烦,想投桃报李,牺牲了你后半生将我解决了去。”
“不、不是!”
赵敬籍有些急,直接从屏风后站出来,语速都快了不少,“能与裴大人为连襟,我不甚荣幸,但是我并非是轻信传言之人,故而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合该亲自见见才能知晓。”
苏容妘抬眸看他,绕有兴致地挑挑眉:“那郎君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赵敬籍视线落在她面容上,耳朵更是红了个通透,面上却还是尽可能一副温润模样:“姑娘生的好看,难怪会有那般多难以入耳的传言,可如今一见姑娘性子不扭捏,谈吐亦不落俗,愿聘为妻,不知姑娘可否愿意。”
苏容妘盯着面前之人,倒是沉默了下来。
隔壁的裴涿邂也稍稍回眸,似能透过厢房的隔断依稀看到苏容妘的身影。
紧接着,便听她道:“赵郎君,才见一次面便说成亲的事,是不是太快了些。”
赵敬籍张了张口,回过头来想也确实是心急了,他当即拱手致歉:“是在下唐突了姑娘。”
苏容妘轻摇摇头,没再就是此事计较下去。
又简单说了两句,今日的相看便就到此为止,拜别后赵敬籍先一步离开,为了避嫌,苏容妘则是在包厢之中稍等一等。
因着担心隔墙有耳,裴涿邂这边已经准备了换一处地方,而他则是缓步走进了隔壁。
苏容妘看见他时被唬了一跳,狐疑问他:“妹夫专程来寻我的?”
“苏姑娘多心了,凑巧罢了。”
裴涿邂声音淡漠,情绪丝毫不外露,他状似无意地在屋中扫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苏容妘身上,意有所指道:“苏姑娘觉得赵郎君如何,可要即刻准备成亲事宜?”
苏容妘一怔,旋即轻笑出声:“妹夫也太过心急了些,我还想再多看看些旁的门户呢。”
且不说如今嫡妹不可能放过她,单说她自己也还是有些不愿。
她原本还想,若是遇到合适的郎君,尝试一下也好,可是如今这赵郎君勉强为良人,可她却陡然发现,她还是不甘愿就这般放下阿垣,去与旁的男子成亲相守、举案齐眉。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死心眼的人,可如今才过去五年,一辈子这般长,她不想这般早便将阿垣从自己心中彻底摘去。
苏容妘犹豫了一瞬,才想出借口:“妹夫何必急这一时半刻,我若是不能选个称心的好郎君,妹夫就不怕我成了亲还要回裴府来闹?”
她这话说的颇有种死皮赖脸的意味,只是说的坦荡,更像是自嘲与玩笑,叫人生不出厌烦来。
裴涿邂静静看着她,环抱在胸前的手彼时也轻敲着手臂,他也不知如今心中是个何种心绪,只转身离开前,扔下了一句:“随你。”
眼看着他出了门去,苏容妘起身走到门口,视线在他挺阔的背影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眼看着他上了三楼,心觉他怎得神出鬼没的。
不过想来也是,京都之中常有达官显贵到访的茶楼本就没几个,真遇上了不算新奇,只能算她倒霉。
她就此赶紧出了茶楼的门,车夫正在约定好的地方等她。
苏容妘几步过了去,车夫为她放好脚凳子,待她一步步踏上去进到马车之中,突然感觉到马车猛地一晃,接着耳中便听到有人惊呼一声。
“苏姑娘——”
苏容妘的身形未能维持住,马车瞬间颠簸得叫她猛地摔了一下,透着掀起的车帘,她看见车夫还未曾上马车便因着马的惊扰直接仰头摔了下去。
耳边声音纷乱嘈杂,马横冲直撞向前跑去,苏容妘亦在马车之中被颠簸得四处乱撞。
这样下去可不成!
苏容妘咬了咬牙,半爬着向马车外爬去,慌乱之中终是抓住了马车的缰绳,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猛地向后一扯。
如此便听马儿长鸣一声,两个前掌高高离地,她则被猛地摔入了马车之中,摔的头晕目眩。
可下一瞬,似有人几步过来腾跃而起,一下把缰绳握紧在手上,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马车猛晃了两下,终是停了下来。
苏容妘气喘吁吁,被这一变故逛荡得头昏脑胀,她掀起马车车帘探出头去:“多谢英雄——”
后面的话被卡在了喉间,只因那制住马车的英雄旋身落地,正好回头看她,英朗的模样就这般避无可避落在她眼中。
是她一直不愿相见的,薛夷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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