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凉意愈浓,裴涿邂出了正院后,苏容婵便一直面色难看,看着他用过的碗筷也十分不顺眼,猛地一甩袖便将其挥到地上。
瓷碗碎裂的声音叫屋中的下人都瑟缩着不敢开口,亭香早就被她安排在了偏间等着伺候,又怕裴涿邂还是不愿,她叫庶姐也在正屋里面候着。
结果他喜亭香也就罢了,竟是连留宿都不愿,还叫人看着她、查她身边人的行踪。
她忍不住低骂一句:“我究竟是他娶的妻,还是他看管的犯人!”
但她的恼怒也就亭香能感同身受些,自己与妹妹在裴家的路算是彻底毁了,谁知日后又会被卖到哪里去,她怎能不生怨怼?
她自认为当初同苏容妘相处的不错,毕竟日后都是家主身边的人,她只想求个名分日后安稳度日,可苏容妘竟连这都容不下,若非那日突然出来坏她的好事,如今她定已是裴家的姨娘。
而苏容妘并不知此事,原本还等着裴涿邂过来,甚至等的有些急。
毕竟这京都的天就是比杨州要冷的快,她现下还是只穿个肚兜在等,早就已经冷得她鼻尖都有些发凉。
可门推开,却是嫡妹身边的丫鬟臭着一张脸道:“姑娘请回罢,家主今日不留宿了。”
苏容妘心中倒是没什么波澜,连气都懒得生,老实将衣裳一点点穿回去,再从后门离开。
只是今日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分明不是第一次在夜里走这条路,但却莫名觉得后背阴恻恻的,似有人跟着。
她步调如常,可心跳莫名也跟着加快几分,她看着地上的影子,明明只有她一人,却又似能恍惚看见有黑影闪过。
她喉咙咽了咽,分明都已经过了中元日,这裴府还能闹鬼了不成?
苏容妘深吸了两口气,其实她素日里是不信什么鬼神,若是真有,母亲怎么可能一次都不曾回来看她?
可听了臧择的话,她倒是又有些心里没底。
故人重逢,不会是以这种方式重逢罢……
她正这般想着,眼前地上的影子却是不知何时陡然变成了两个,身后更为高大的影子在靠近她后将她的影子彻底笼罩其中,叫她一瞬间又怕又喜,猛然回过头去。
裴涿邂那张冷峻好看的脸便陡然闯入了她眼眸之中,骇得她猛然退后两步。
“你为何会在此?”
不是说他不留宿直接便走了吗?她分明走的小路,如何会在这里碰上?
裴涿邂双眸微眯:“这是我的府邸,你还想是谁?”
他方才分明在她回眸时,从她眼底看出了期待,可那份晶亮许是在意识到面前的是自己后,瞬间消散了去,变成了防备与惊惧。
裴涿邂呼吸沉了些,缓缓向她靠近一步:“不过这话应当我问你才是,你为何会在此?”
影子彻底交叠在一处,月光洒在他身上,非但没有叫他显得柔和些,反而更衬出他身上冷意凛凛,叫苏容妘也有一瞬的怀疑,他是不是在试探自己,亦或者是不是知道了些许什么。
她强自冷静下来:“晚上饭吃多了,走走消食。”
“走到正院消食?”
苏容妘面不红气不喘地点了点头:“消食还分在哪里消?”
裴涿邂却冷冷嗤笑一声,半点没有信她的意思。
他其实早就离开了,只是听叶吟回禀,苏容妘在他过去之前便到了正院,可却一直未曾出来。
他心中抑不住的担心,专程折返回来,可回应他的却是苏容妘那防备疏离的眸光。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心中的郁气却未能随之消解半分,他干脆直接越过苏容妘继续向前走着,步子不快,却没感觉到她跟上来。
他脚步顿住,冷声命令道:“天黑就不要在府上乱走,还不跟上。”
苏容妘闭了闭眼,也不知他何故是这般态度,却也只能认命地跟上他。
她缓步走在他身后,自己的影子被他踩在脚下,叫她觉得不止影子,连她自己都被他死死困住,有些喘不上气。
裴涿邂感受着她在自己身侧,许是夜里思绪就是会荒谬些,他忍不住想,即便是将苏容婵论处,裴苏两家的亲事也是有办法不断的,毕竟,苏容妘也是苏家的女儿……
只是这个念头刚升起,便又被他给压了下来,毕竟裴家妇并非随意娶得,苏容妘这身份,即便是纳为妾室也是要遭人诟病,更何况是替妹嫁他为妻。
思绪到这便被掐断,他的脚步稍稍放慢了些,而苏容妘亦是跟着一起放慢,似乎并不想与他并排走着。
他袖中的长指攥握得稍紧了紧,他似自欺欺人般想,她如今身上是不是还带着伤,担心靠他太近被他发觉?
裴涿邂状似无疑侧眸看她:“何故走这般慢?”
他其实有些隐隐地盼着她会将委屈同自己说一说,被逼着留在裴府,甚至受折磨,她又为何不同自己这个家主来说?
她白日里在马车之中的旁敲侧击他能听得明白,而如今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会不会同自己多说些许,叫自己来为她撑腰、为她做主。
可他等来的只有苏容妘随意的一句:“我这身份,不好走在大人前面。”
裴涿邂面色又是一沉,冷笑一声:“我这没有这种规矩,你若是——”
他话没说完,苏容妘便已经从他身侧越了过去,往前走的步子快得很,半点没有什么受伤难行的意思。
他被气笑了,她原来就这般不愿同他一起走?
他面色黑了又黑,却仍旧加快了步子,不紧不慢走在她身后不远处。
裴涿邂大权在握后,自是无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无论是惧怕也好,还是想从他身上有所求也罢,都不会似苏容妘这般,对他毫不在意地轻慢。
他心中沉积着一股郁气,光着干脆就如此罢,将苏容婵出之后也就此将苏容妘给放了,日后再也见不到,他自也不会在心中这般失态。
“你可想离开裴府?”裴涿邂冷声开口,“你若是想,待宣穆接了出来,我可以派人送你们离开京都。”
苏容妘脚步顿住,忽地回头看他。
眼看着裴涿邂立在身后,周身肃冷,说出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她瞳眸怔缩一瞬,他怎得突然问这种话?
他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在裴府是攀附吗?为何要问她愿与不愿?
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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