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涿邂的面色一沉再沉,头顶天色亦阴沉下来,其中闷雷涌动,让跪在地上的人格外心惊。
叶吟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通,而后道:“下面人查到苏姑娘去了铁匠铺,而后又去了附近茶楼便不见了踪影。”
裴涿邂视线落在地上的护膝上,抬手便有人将其递到了他手中,他指腹抚过去,冷嗤一声:“这纹路是裴府独有,你们的府衣上亦有,她说是她亲自做的,你们就信?”
门房磕了两个头,哆嗦着求饶命。
裴涿邂闭了闭眼,将护膝扔在地上:“调离到别处罢,日后不必在府内伺候。”
离了裴府,便是离了日后在主子面前露脸的前程,但没责打没发卖,这已是主子开恩,门房忙跪下磕了好几个头,不敢继续在主子面前碍眼。
可叶吟在这时却是跑不得,裴涿邂转身回了阁楼之中,周身仍旧被森然冷意萦绕。
“为何是你来回禀,府外守着的人在何处?”
叶吟颔首答:“苏姑娘出去之时神色自如,身边亦没带包袱,故而只是叫人来告知了奴婢。”
裴涿邂眸色一凛:“叫人看顾着宣穆,莫要惊动他,看看他如何反应。”
叶吟应下后便退出了阁楼,独独留下裴涿邂一人静坐。
他长指逐渐收紧,眸中冷意未减。
彼时他倒是更希望她是偷跑出去,而不是去寻薛夷渊私会。
可若她真是要逃,是在她心中,苏容婵对她已经没了威胁?还是说,她要抛弃宣穆,甚至用宣穆来迷惑旁人,只为给她自己谋出生机来。
他并不觉得他的妘娘会是这样的人,若当真如此,她一开始便不会被迫出现在裴府,她在之前有许多次机会将宣穆扔下,可她承着未嫁有子的名头,拒绝了县主这根登天梯。
在裴府忍了这般久,要在今天这般寻常的日子,将从前的坚持全然放弃?他半点都不信。
所有的猜测在裴涿邂心中成型,最后的结果最有可能的便只是薛夷渊这一条。
所以,她心中还想着他、念着他,那她可会将她在裴府的用处告诉薛夷渊?
念头刚起,他便觉得薛夷渊应当并不知晓,否则以其性子,定当早就寻到裴府来。
且苏容婵豢养的那些杀手,他的人去缉拿之时也多有受伤,实力确实不俗,薛夷渊身为武将为了避免陛下猜忌,手下之人只能养在明面上,那些人他也查过,若是应付明刀明枪无妨,但若是昼夜防着偷袭的杀手,恐怕难以时刻护住妘娘母子周全。
那妘娘是预料到如此,不愿给薛夷渊添麻烦才不说,还是觉得他会嫌恶才不说?
可不管是哪种,裴涿邂都觉得胸膛之中跟着震颤,嫉妒在其中蔓延,一点点充盈在他全身的脉络之中,酸胀得他连呼吸都有些滞涩。
阴雨伴着冷风往阁楼之中吹,似要往人骨缝之中钻,直到下人来禀告宣穆回了来,裴涿邂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此处枯坐许久,他动了动有些泛凉的指尖,叫人将宣穆带过来。
宣穆从矮房之中出来,想来是已发现屋中无人,可见他时神色如常:“姨父唤我?”
裴涿邂视线落在他那张单纯的小脸上,见他似并没有因为苏容妘不见而惊慌,只是随便问了一句:“今日在学堂所学如何?”
说起这个宣穆则是语气轻松了不少,连着说了好一会儿,裴涿邂才道:“很好,想来你娘亲也能放心许多。”
他状似无意挑眉:“你娘亲呢,怎得没与你一同过来。”
宣穆眨眨眼,略带些不解道:“娘亲从前也不常同我来您这儿的。”
裴涿邂神色不变,但也没说话,不过宣穆紧跟着便主动道:“不过娘亲说,今日她有事要出府一趟,还叫我回来看到她不要着急呢。”
裴涿邂眉心微动,指尖握紧了些官帽椅的副手:“是吗?她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宣穆摇摇头:“我没问,姨父寻娘亲可是有事?”
裴涿邂的手缓缓松开,从身侧拿了个盒子推到他面前:“我随便问问罢了,这个是陛下今日所赐,我便想着给你拿去练字。”
宣穆惊喜地瞪圆了眼睛,倒是更加意识到裴姨父的阔绰,御赐的东西,竟也可以随意拿来练字。
裴姨父倒是没再继续留他说话,只让他抱着墨回去就是。
外面的雨在夜里下的格外厉害些,苏容妘被薛夷渊安排在一处巷中小房住下,这地方最开始是朝中一位官员的外宅,后来那官员被炒了家,这处家产便充了公,薛夷渊还是偷出来的钥匙。
苏容妘原本还以为,他信誓旦旦是弄的什么好法子呢。
薛夷渊倒是理直气壮,一边帮她拾掇屋子,一边道:“你就说,谁能想到这房产同我有关罢,就算是裴涿邂亲自派人来查你也得费上时间,瞒住五日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在这屋中陪她多待了一会儿,絮絮叨叨说个没停,走的时候本还不愿意,怕她一人在这里过夜会害怕。
苏容妘不由语塞,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我独自一人过雨夜时,你还躲你小娘怀里哭呢。”
这话多少有些翻旧账的意思,毕竟薛夷渊少时确实怕雷雨夜。
从前她常用此事来笑他,他被气的多了,也要这个面子,后来自己怕也不说只硬挺着,一点点倒是把这个毛病改了过去。
可如今薛夷渊倒是硬气的很:“我就是怕,怎样?”
他在椅子上坐的四平八稳:“妘娘,我怕的很,让我留下,你陪陪我罢,像咱们从前一样好不好?”
苏容妘头疼的很,无奈道:“咱们不是孩子了,男女大防更改注意些。”
若是之前,她还不觉得男女之间的事有那么多该规避,可自打入了裴府,她才彻底意识到此事与洪水般汹涌能将人理智吞噬,情起之时哪里分得清什么?
她连推带撵地要将人请出去,薛夷渊不情不愿走到门口,却是抬手扣住门扉。
“妘娘,是不是我还不够有出息、不够能护住你,你才不愿将心里话同我说?”
他没回头,但语气里已不再似方才那般轻快。
“若我有裴大人那般的权势,是不是就不会叫你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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