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吓到了?”
王氏看着儿子的神情变化,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温柔地看他,“抱歉,让你亲眼目睹这一幕。”
崔瞻摇头,“您不需要道歉。”
母亲从头至尾都没有错。
儿子长得很高,王氏没法够到他的头,遗憾地收回手时,却见到儿子低下头,送到她的手掌下。
王氏一愣,很快失笑,用力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和你父亲的事,你们不必掺合,这是我们上一辈之间的恩怨,不必延续到你们这些孩子身上。”
“可是…”
崔瞻看着她温柔的眼睛,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心头的害怕,“我怕我和四娘也会走到这一步。”
王氏斩钉截铁地说:“不会的。”
崔瞻没有出声,心头的担忧一点也不少。
父亲曾经也很爱母亲不是吗?
若不是因为父亲心里有母亲,就不会顶撞祖母硬是将母亲娶了回来,换成他,能做到这一步吗?
崔瞻不知道。
可能做到这一切事情的父亲如今尚且变成这样,崔瞻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在岁月下迷失了本心。
王氏看着几乎是崔誉翻版的儿子,欣慰地笑了,“你能想到这一点我很高兴,高兴我的儿子不是那种轻贱女子的人,四娘嫁给你应当会很幸福。”
“你只是你,无论长得再像,你也不是他。”
“我这个做母亲的大半辈子都活得浑浑噩噩,也没什么东西能够教你的,唯有一件事想告诉你,那就是,永远都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心。”
“如果迷茫的时候,就去想一想本心。”
王氏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地说:“那时候,我想你大概就会明白该怎么样和四娘相处。”
崔瞻微怔,很快点头应下来:“是。”
“走吧,陪我去九娘的院子坐一坐。”
王氏抬头望了眼一碧如洗的苍穹,像是要透过云层看那个会和自己撒娇的小姑娘,片刻后,她收回视线,自嘲地笑了笑,“平日里还不觉得什么,如今她一走,反倒是觉得整座宅子空落落的。”
崔瞻更有这种感觉。
九娘是那种被人精心照料生长的灿烂热烈又娇贵的花,张扬肆意,任何人都没法忽略她的存在。
纵然她哪里也不去,光是待在那就有极强的存在感,如今她一走,整个崔府安静空旷的简直吓人。
崔瞻陪着王氏去了四时院。
出乎意料,又意料之中的在那里见到另一个人——崔老夫人。
她老人家遣退了院子仆从,一个人站在海棠树下,静静的赏着花,安静的仿佛和四周融为一体。
王氏和崔瞻上前请安。
崔老夫人转过身,看见是他们后,神色平静下来,“想九娘了?”
没待她们开口,又说道:“我回了。”
说完这两句,崔老夫人平静地转身离开。
崔瞻低声和母亲说:“祖母好像有点伤心。”
他分明瞧见,祖母转身的那一瞬有眼泪落下。
他从未想过在他们这些小辈眼中威严古板的祖母,也会有这样脆弱的老人姿态,他恍然间意识到,无所不能的祖母原来已经老了。
王氏倒是比旁人更了解些这位婆母,叹了口气说:“你们这些小辈之中,她最疼的人就是九娘,如今九娘一走,最不舍得的就是她。”
“你啊,没事的时候多去陪陪她,你和九娘生得有几分相似,她老人家见了,多少也有点慰藉。”
崔瞻恭顺的应下:“我知道了。”
王氏的目光落于院内的海棠上,上前折了一枝,低头嗅了嗅,“九娘院里的海棠倒是开得极好。”
崔瞻顺着母亲的视线看过去,点了点头。
这样好的花,也不知道九娘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王氏轻轻叹了口气。
“回吧。”
四月底已经褪去了冬日的严寒,晌午时,日头正烈,偶有一阵微风拂过,吹动着枝叶裟裟作响。
官路旁支着一个茶水摊。
不时有路过的行商或者进城卖货的老农过来,这摊上的茶水便宜又干净,愿意掏钱的人不少。
“来一碗!”
“好嘞。”
李老头咧嘴一笑,收过钱,倒了碗茶水送过去,他边上,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坐在凳子上,安安静静的,桌上放的是一大束新鲜的海棠花。
一些熟悉的客人瞧着这个爷孙俩都觉得可怜。
李老头早些年死了婆娘,独自拉扯儿子长大,好不容易盼他娶了媳妇,还没享两天福气呢,儿子和儿媳妇进城卖货时冲撞贵人被打死了,只留了个五六岁的小女娃。
李老头年纪大了干不了其他活计,只好带着孙女一道出来摆茶水摊,女娃虽然年纪小也懂得爷爷的不容易,不哭不闹。
忽然,阵阵尘土掀起。
一行车队远远从城内出来,升斗小民纵然不知是什么大人物,可瞧着这动静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远远的就拉着家里人避开,省得冲撞了贵人。
车队到了茶水摊时停了下来。
为首骑着白马的青年翻身而下,将缰绳交给一旁的人,走进来,捡起那束扎得明显有几分巧思的海棠花,嗓音清冷:“这几枝海棠花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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