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时至深秋,已经带了几分萧瑟的寒意。

    王氏素来畏冷,屋内窗户紧闭,她懒懒地倚在罗汉榻上看书,膝上搭一条雪白厚实的绒毯。

    崔窈宁刚进来,闻到一阵清苦的药味。

    案几上掐丝珐琅牡丹花纹香炉里点着香,像是梅香,香气极淡,更多混杂了苦涩的药味。

    四下的装饰极其奢华,却仍给人一种清清冷冷的感觉,好似一下置身于清幽的荒林间,孤零零一棵梅花独自绽放苦寒的香气,孤芳自赏。

    四下婢女行礼后端着食盘匆匆退下。

    崔窈宁路过时偏头看了一眼,食盘上面盛着的是一个白底粉蝶戏花纹的瓷碗,碗底还残留着一点药渍,漆黑的汤水令人瞧着就不适。

    她收回视线,快步近前,“母亲。”

    王氏抬眼,笑着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让她坐下。

    崔窈宁依偎着她坐下。

    “您又病了?”

    “小毛病不碍事,过两日就好了。”

    王氏促狭地笑问:“送完行之了?”

    崔窈宁脸颊稍稍红了起来,极低地应一声。

    “真难为他不嫌麻烦。”

    王氏稍稍感慨了一句,将崔窈宁因为走得太快,从鬓间散落下来的几缕碎发别回她的耳后,“你嫁给他,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你会吃亏。”

    换成其他人,她其实也不是很担心。

    九娘这脾气,在什么地方都不是肯吃亏的人。

    想让她乖乖听话,可比什么都难。

    不过,好夫婿更难得。

    王氏自然看得出,裴宴书是真心将九娘放在了心尖上,她这个做母亲的实在不能说不欣慰。

    就算崔誉当年也做不到如此。

    他那个人骨子里还是有点世家公子的骄矜,行事颇有些傲慢,就算吵架也不肯轻易低头。

    她那时候年少,不曾看出。

    如今岁数渐长,方才生出几分浅浅的遗憾。

    若是那时候看得出来就好了。

    兴许、兴许——

    罢了,想这些做什么呢,总归都是没影的事。

    王氏思绪回笼,摸了摸女儿鲜妍明媚的小脸。

    女孩像九娘这样张扬肆意一点才好呢。

    不必忍气吞声。

    真好呀。

    “怎么想到现在过来了?”

    王氏亲昵地捏了把少女的脸颊,笑着说道:“平日都是晚上过来用饭,今儿个这么早?”

    崔窈宁挽着她的胳膊,有些羞赧地冲她撒娇,“您这话说得好像我每日馋您这里的饭似的。”

    “好好好不是。”

    王氏顺从地改了口:“我们九娘是孝心着呢,怕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孤单,才特意过来陪我。”

    崔窈宁这才满意,稍稍正色,告知了母亲,她此次过来寻她是为了将胞姐一事告诉她。

    她没有隐瞒太子还有当今对崔家的态度。

    王氏听完后沉默了许久,“三娘她……”

    她说到这,好似力气尽失,再也说不下去。

    王氏一手掌着额头,另一只手攥紧了拳头,眼里露出深深的悲哀,怎么就这么苦命呢?

    一旦崔家造反,首当其冲的就是三娘。

    她的死活无人在意。

    为了崔家,三娘只能牺牲,也必须牺牲。

    王氏都明白,可作为一个母亲,她还是压抑不住心头那一瞬浮现的痛苦,为什么要是三娘?

    为什么又是三娘呢!

    三娘她的命已经很苦了。

    她本不必嫁入皇家,本不必忍受这些事情,可阴差阳错地被太子看上,成了联姻的筹码。

    王氏曾经为她挑过自己娘家的侄子。

    三娘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面上却是欢喜的,换了身美丽的衣裙去赴安平大长公主的春日宴,谁知道因为太过美丽,太子对她一见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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