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漫天风雪,殿中温暖如春。

    这样截然相反的温差,令人的身子骨都舒坦了,皇后抚着狸奴轻叹了声:“真是好天气啊。”

    这样的倒春寒,实在太适合掩埋一些东西。

    先帝若是走得慢一点,就能等到承启帝了,父子俩一道赴黄泉,怎么不算是一桩美谈呢?

    皇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狸奴,忽而抬眼,目光落于幼妹的脸上,笑了笑问:“怕不怕?”

    冷不丁地一句话,没头没脑。

    崔窈宁却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微微摇头,轻声说:“相比您承担的,我这又算什么呢?”

    没待皇后再问,她小心翼翼地觑了眼胞姐的神色,犹豫着问:“那姐姐您呢?您难过吗?”

    皇后神色稍怔,沉沉的目光透过纱帘,落于徐徐燃烧的龙涎香,声音淡得几近于无,带着几分怅然若失,“人非草木,又孰能无情呢?”

    “到底夫妻一场,怎么可能一点不难过。”

    “只是——”

    皇后顿了顿,像是透过袅袅的香雾,望见了自己另一个肆意张扬的人生,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有些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也就这样了。”

    如果没有承启帝,她本不必被困在深宫。

    她原本可以和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兄在一起,她原本可以有张扬肆意的人生,原本可以陪伴在亲人身边,原本应该有一双可爱的儿女。

    因为承启帝,硬生生让她的人生变了个样。

    要说一点都不恨他,怎么可能呢?

    可这么多年过去,承启帝待她的用心,她并非察觉不到,正如她自己所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些事情,她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动容呢?

    这世上,最令人痛苦的事莫过于想爱无法爱,想恨又恨不起来,爱恨这样的情绪于她而言太过强烈,伴随着时间,早被冲淡得一干二净。

    真要说的话,大概只剩一点唏嘘罢了。

    皇后回过神,见到幼妹脸上毫不掩饰的怜惜,弯了弯唇,正想说什么时候,就听见少女轻脆温柔的嗓音:“从今日起,你就自由了姐姐。”

    皇后笑了起来,纠正她:“不是我,是我们。”

    崔窈宁弯唇笑起来。

    是!是她们。

    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束缚她们的行为。

    还有母亲,她终于不用担心会拖累儿女们了,只要她想和离,就能和离,再没有人能置喙。

    那些曾经能拿来攻讦太子妃、皇后的言词,如今他们还敢拿来攻讦即将成为太后的胞姐吗?

    他们不敢!

    因为那是本朝幼帝的生母!

    那是有着强势母族的太后,他们怎敢置喙?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也必须得承认,在幼帝长大成人的这些年里,整个朝堂都会有胞姐的声音,乃至于女子的声音,这是改变不了的事。

    崔窈宁心头畅快极了。

    “咳咳咳…”

    龙榻上忽然传来一阵虚弱无力的咳嗽。

    崔窈宁回过神,视线落在龙榻上,原本双目紧闭的承启帝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嘴唇嗫嚅了两下,发出虚弱的声音:“水…给…朕…水……”

    承启帝费力地转动着眼睛,看到四下无人,只有龙榻旁坐着的皇后和崔窈宁,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些宫人和内…侍呢?”

    皇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狸奴,笑了笑,“怕他们吵着陛下休息,臣妾就将他们请出去了。”

    “陛下是要水吗?九娘,给陛下倒杯水。”

    崔窈宁干脆应下来,从一旁的案桌上倒了杯茶,茶水有些微冷,她没在意,端着茶递过去,笑着往承启帝的唇边递了递,“姐夫喝吧。”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70_170737/274411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