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掀起的惊涛骇浪,让这位久居朝堂的老臣都白了脸色。

    他错了。

    崔道元反应过来,是他猜错了!

    原以为此局是圣上所设,为的是除去蔺晚亭。

    可圣上直接让御史台全盘接管,这查的哪是蔺晚亭,分明是吏部,是他崔道元!

    难道,这是圣上、蔺晚亭、江浔联手设局,要置他崔家满门于死地吗!?

    思及此,崔道元的身影微微晃了晃,却极力将骇然藏在宽松的官袍之下。

    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吏部尚书,根本经不起查。

    尤其当年圣上明明答应立朗儿为储君,转眼却言而无信。

    他为了朗儿,为了崔家的将来,早已开始着手布局,将崔家的根深深扎在了朝堂上下。

    若今日圣上点了旁人来查,他还能周旋一二,即便不能全身而退,大不了丢车保帅,推个替死鬼出来。

    可偏偏是张献!

    这个软硬不吃的硬骨头,连圣上都敢当面训谏,一旦叫他深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后头殿中讲了什么,崔道元一句也没听进去。

    当一旁公公高呼“退朝”之时,崔道元身上已不见丝毫惊慌之色。

    他转过身去,隐晦地冲几个方向分别使了眼色。

    他崔道元什么风浪没见过。

    御史台他也有可用之人,先拖延时间,还来得及!

    赵怀朗也正抬步朝外走去,此刻眉头紧蹙,眼底隐有凝重之色。

    他下意识抚了下胸口,那里还搁着一封信,原是想着伺机而动,却没想到局势与他们昨夜预测背道而驰!

    赵怀朗自是相信他外祖父的,此番虽事出突然,但凭外祖父的本事,定还有周旋余地。

    只是,他们到底还是被蔺老打了个措手不及,原本用于进攻的底牌,现下却只能成为防守的倚仗了。

    他要好好想想,究竟何时才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另一边,崔道元才迈出大殿,张御史便跟上前来,淡声道:

    “崔尚书,下官可否与您同行?”

    崔道元眉头一蹙,却也平静回道:“张御史倒是心急。”

    张献可不是个会笑脸逢迎之人,闻言拱手道:“圣上有旨,下官自不敢怠慢,崔尚书,请——”

    崔道元点了点头,“理应如此,请——”

    同一时间,收到崔道元眼色之人早已快步传出消息,赶向吏部。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御史台之人不知何时得的消息,竟已先一步等在了吏部外头,正正好好将他们拦住了。

    而此时此刻,吏部衙署外的街角处,停着一辆马车。

    修长的手指掀起车帘一角,正望着吏部衙署前的喧闹之象。

    车中人生得俊朗,此刻却薄唇轻抿,透着一股子冷峻。

    正是江浔。

    昨夜宫门口,巨大的冲击与惶恐过后,正如蔺老所期盼的那般,江浔懂他。

    在看到清平城官员的甲历后,江浔心中便闪过了无数念头。

    他相信老师绝不可能行结党营私之事,权势地位从来被老师视如粪土。

    故而,只剩下一个可能。

    老师在不知多少年前,就已开始埋线布局,或许当初只是未雨绸缪,想着为将来留下另一种可能。

    可如今,老师还是决定迈入局中。

    崔家已是庞然大物,轻易撼动不得,而圣上又摇摆犹豫,久久下不了决心。

    老师设下这精妙一局,却是在逼圣上做出选择。

    崔家,该动动了。

    他猜到了老师的心思,也愿意赌,赌圣上早有动崔家之心,老师此番以身入局,惊动朝野,给了圣上彻查吏部的充分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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