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圣上,您不能”

    一边是生养她的,一边是她生养的,圣上怎能如此残忍,逼她做这样的选择!

    “早知今日,崔尚书就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才是。”

    “如今他将手都探到朕的眼皮子底下来了,朕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盛帝眼眸半阖着,说这话的时候,显得那般漫不经心。

    可淑妃到底伴驾二十多年了,如何能不知盛帝的性情?

    他越是这般平静,便越说明心中早有决议,不容置喙。

    所以,哪里容得她做选择,圣上心中早已将崔家判了斩刑!

    眼看盛帝淡然从容至此,淑妃难忍心中悲哀,这会儿扯出一抹苦笑,哀声道:

    “可是圣上,妾身的父亲有此一举,是因着当初您言而无信在前啊!”

    “您明明答应了的,得登大宝后,便立我儿为太子,怎的皇后娘娘薨逝后,您就改了主意呢?”

    “那您让我崔家怎么办?坐以待毙,眼看着太子羽翼渐丰,而后拿崔家杀鸡儆猴吗?”

    淑妃心中积压了太多太多想说的话,但是她至此仍在克制,不敢将盛帝激怒狠了。

    盛帝听闻淑妃提及旧事,当即不耐起身,冷声道:“朕当年自有考量,如今储君之位不还是要给老二吗?”

    “可此番圣上还要臣妾父亲的性命,要崔家满门的将来啊!”

    淑妃忍不住扬了声,眼里泪光闪动。

    当年和如今能一样吗?

    二十年光景,死了多少人,造就了多少阴差阳错!

    一看盛帝抬脚要走,淑妃又急忙抹了泪,跪在地上道:

    “圣上,可否留妾身父亲一条性命,崔家的后生们,他们也都是好儿郎,至少至少莫要让他们一辈子蹉跎在苦寒之地,可好啊,圣上?”

    淑妃面带哀求,将姿态放得极低,试着抬手去够盛帝的下摆。

    她曾说过的,若实在无力回天,也只能认命。

    但未到全然不可为的最后一刻,也绝不能轻易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转机!

    可这时候,盛帝却后退一步,避开了淑妃的靠近,他微微蹙眉,冷声道:

    “抽薪止沸,剪草除根,淑妃,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朕说吗?”

    盛帝留下这句话,大踏步离去。

    “圣上!”

    淑妃撑地而起,正要追出去,耳边却传来了盛帝冰冷且绝情的声音:

    “福顺,将淑妃好生看住,若传出什么消息去,朕拿你是问。”

    “奴才遵命!”

    福顺急忙应声,不敢大意。

    凭他的本事,自会将淑妃娘娘身周护成铁板一块。

    “圣上!”

    淑妃再次疾呼出声,可一切都是徒劳,盛帝早已毫无留恋地负手离去。

    这一刻,淑妃终于没忍住滚下泪来。

    她方才在殿外提及,有一事关先皇后的旧闻,其实不是胡诌的。

    那是她的秘密,甚至连爹都不知晓。

    当年对圣上动了真心真情的,不只有先皇后,还有她。

    所以,万分嫉妒与不甘之下,她设下计来,刺激了怀胎八月的先皇后。

    先皇后因此早娩,生下了弱胎,崔家才得了储君之位的承诺。

    毕竟那时候,连御医都道那弱胎活不长久。

    可先皇后因早娩伤了身子,在圣上对她情最浓时死去,圣上在愧意之下,又违背了对崔家的承诺,立了长子为太子。

    瞧瞧,她处心积虑走了这么一遭,到最后,储君之位还是拱手给了别人。

    可献怀太子到底没有长久之相,又早早薨逝。

    兜兜转转,这储君之位最后还是落到了朗儿身上,可如今代价却是崔家满门

    汲汲营营,机关算尽。

    圣上方才说早知如此——

    是啊,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在如花似玉的年纪,在大昭寺为王爷驻足。

    淑妃身子一歪,缓缓跪坐在了摇椅旁。

    望着满目的金碧辉煌,她只觉刺眼得很,嘴角缓缓扯出一丝带泪的苦笑来。

    盛帝快步走在宫道上,直往御书房去,此时眉宇沉敛,眸光中闪动着深意。

    他不知淑妃今日会来寻他吗?

    相反的,他早就料到了。

    故而才在养心殿等着淑妃,否则此刻,他应该在御书房。

    盛帝自认勤勉,即位二十余年,少有懒怠之时。

    此番将淑妃软禁,更是另有打算。

    一则淑妃被禁足,外头诸人才知晓,崔家这次是真的要到头了。

    世人惯会见风使舵,想来消息一传开,举发崔道元之人便要争先恐后,络绎不绝了。

    就是要快要狠,才能掐准崔道元这只老狐狸!

    二则

    他的儿子,总是要与他亲的。

    崔家与淑妃同时出事,于老二而言,已是火烧眉头,正好叫他瞧瞧,老二是否有不臣之心。

    他还当盛年,储君要有才有能,还得要孝顺才好。

    老二,这是最后一关,你可莫要叫朕失望啊

    ————

    淑妃因触怒圣上被禁足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众人心里一琢磨,这崔家的命数看来真是要到头了。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瑞王府,瑞王赵怀朗神色沉郁,将案上一应物什悉数扫落在地,狠狠发泄了一通。

    他想不明白,父皇为何就这般瞧不上他!

    先是外祖父,如今是母妃,想来下一步要解决的就是他了。

    父皇当年就偏爱大哥,如今连大哥的孩子都疼到了骨子里,恨不得一脚踢开他这个儿子,好给烨儿铺路!

    胸膛剧烈起伏着,赵怀朗垂头沉默良久,回身走向身后的书架子,摸了摸上头的一个木匣子。

    他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的。

    就像外祖父一直教他的那样,要活得野心勃勃,拼个轰轰烈烈。

    尽人事,而后,听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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