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赵怀朗当即色变。

    众所周知,张献如今正奉旨查案,明面上是查蔺老结党营私,实际上查的是崔家和吏部。

    就凭前头这桩桩件件,赵怀朗不得不怀疑,张献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对他绝不是什么好事。

    若再不抓紧时间,就怕一会儿,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盛帝正在思虑,是否为沈征胜与陆永渚下旨,忽而听闻张献候在宫外,正要开口召见,赵怀朗的声音却再次先一步响起:

    “父皇,儿臣有罪!”

    盛帝闻言,眸光瞬间电射过来,眼底汹涌起一片暗潮。

    眼看赵怀朗冲着他跪下,盛帝嘴角一弯,笑容却不达眼底,“老二,你何罪之有啊?”

    赵怀朗不敢有半分犹豫,疾声道:“父皇,儿臣此番确实听信了虚言,有失于明辨之罪。”

    “但这其中,实则有人推波助澜,为的是置儿臣于死地!”

    盛帝听闻此言,却面色未变,只淡声道:“朕方才问你,你为何不说?”

    赵怀朗似乎早就料到盛帝有此一言,当即惶恐道:

    “回父皇,儿臣方才不说,是因为所揣测之真相实在令儿臣匪夷所思,且经书信一事,儿臣再不敢在父皇面前妄断轻言。”

    “可适才几度深思,又因着沈将军出言求旨,却是让儿臣彻底看清了。”

    “请父皇先恕儿臣欺瞒之罪,方才急寻儿臣之人其实并非王妃,乃是儿臣下属。”

    “入宫前,儿臣为便于对质,曾遣手下前去接应顾惜枝。”

    “可方才,手下负伤仓皇而归,却说沈将军之女、江大人之妻早已率众护在了顾惜枝所在的别院,瞧着与顾惜枝更是姐妹情深!”

    “再者,外头如今蜚语四起,皆言沈陆两府被围,是儿臣为了袒护外祖父,捏造证据蓄意陷害两位将军。”

    “父皇,至此儿臣越是深思,越感不寒而栗!”

    “若顾惜枝与沈家依旧感情深厚,她为何会寻到儿臣面前,还拿出书信,一口咬定沈征胜通敌叛国?”

    “适才沈将军一番肺腑之言,请旨求清白,可谓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可是,父皇您一旦下旨,不正是在天下人面前,坐实儿臣这莫须有的罪名吗?”

    “要知道,父皇您遣御林军出宫围府之事,缘由连温统领都毫不知情,这京中流言究竟又是从何处传出来的呢?”

    “如此环环相扣,严丝合缝,父皇,儿臣不得不怀疑,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针对儿臣的局!”

    “为的是利用儿臣尽忠父皇、分忧解难之心,诱使儿臣呈出书信状告两位将军,进而令父皇对儿臣生疑,使儿臣在京中声名狼藉!”

    “可是父皇,这一局仅此而已吗?”

    赵怀朗说到此处,回头看了江浔一眼,而后目光扫过跪着的沈征胜与陆永渚,又落在了陆云铮身上。

    下一刻,便见他俯首扬声:

    “父皇,去岁陆云铮悔亲一事,京中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道顾惜枝和沈嘉岁已经反目成仇。”

    “儿臣亦受其惑,方轻信了顾惜枝,中了她的奸计。”

    “若这一局从去岁就已经开始筹谋,那布局之人智谋之深、野心之大,实难估量!”

    “父皇,请您细想一番,这一年来,先是三弟,再是儿臣,这一切当真是巧合吗?”

    “后头推手目的为何?又究竟联合了多少人?这其中又有多少朝廷重臣,国之栋梁呢?”

    “儿臣斗胆一言,这才是真正的结党营私之举!”

    “而如此谋算的背后,是否连父皇都被推着走呢?”

    盛帝听到这里,面上神色未动分毫,唯有那微微眯起的双眸,幽黑之中似有深意在凝聚。

    他沉默良久,整个大殿便落针可闻。

    众人都压低了呼吸,唯听盛帝轻轻摩挲着龙椅扶手,冰冷的指尖与坚硬的扶手相互摩擦,发出细微又令人胆寒的声响。

    赵怀朗匍匐在地,额心紧贴着冰冷的砖石,在一片沉默中,心中也似翻江倒海。

    他深知,自己此刻也如同在悬崖边行走,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那老二你觉得,这所谓的布局之人,背后的推手,又是谁呢?”

    盛帝微微抬眸,轻描淡写地将问题掷回。

    赵怀朗心下一凛,暗中深吸一口气,仿若要将这压抑沉闷之气悉数吸入肺腑。

    局势已然如此,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大不了

    赵怀朗缓缓挺起上半身,脊梁挺直,朗声道:“父皇,今日哪怕是旁人噤若寒蝉、绝不敢提及之事,儿臣也再无顾虑了。”

    “这些年朝堂上下暗流涌动,各方势力尔虞我诈,究其根源,皆为了那悬而未决的储君之位!”

    “三弟已遭终身幽禁,儿臣如今亦深陷泥沼,剩余的储君人选,已不言而喻。”

    “可是父皇,烨儿尚且年幼,心性未定,就有人如此急不可耐地要将烨儿推上储君之位。”

    “父皇细思,究竟是谁与烨儿亲近无间,谁又能于日后,因烨儿得势而获得泼天之利,那这布局之人——就是谁!”

    这话说得,几乎是毫不掩饰的明示了。

    殿中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看向江浔,其中要数贾少波的打量最为赤裸裸。

    他是个藏不住心绪的。

    江大人昔日承蒙圣上恩宠,被钦点为皇孙殿下的授业恩师,如此说来,可不就是与殿下关系最为紧密之人吗?

    瑞王爷这般言辞,难道是暗指江大人日后会凭借此等关系,挟持幼主,操控朝政?甚至妄图窃国篡位?

    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刚一浮现,贾少波便觉一股寒意蹿升而起,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赶忙慌乱地收回视线。

    而此刻,被所有人注视的江浔却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闻。

    陆云铮跪在最后头,听到这里背上已然起了冷汗。

    他抬眸去觑身前的江浔,见他依旧不动如山,这一刻也不得不暗道一声佩服。

    他以为,前一世的自己从刀光剑影的战场凯旋,远不是在朝中动动嘴皮子的江浔能比的。

    可如今直面这不见硝烟的“战场”,才知晓何为暗箭难防,毛骨悚然!

    就这一次

    只要此番事了,他宁愿永居漠北,驰骋沙场,再不回转!

    这时候,寂静的御书房中响起了盛帝意味难明的轻笑声。

    众人随之微微一颤,便听得盛帝悠悠问道:“修直,你怎么看?”

    被点名的江浔抬起头来,泰然自若地摇了摇头,声线清朗且坚定:

    “回圣上,王爷所言实乃一派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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