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片刻后,脚步声渐近,“敢问,可是江夫人?”

    “是。”

    “圣上有旨,召夫人携顾惜枝入宫面圣。”

    马车里的顾惜枝闻言骤然抬头,恶意像是淬了毒的利箭,牢牢钉在了沈嘉岁的背后。

    顾惜枝断了一手一脚,是两个御林军一左一右架着她进的宫。

    沈嘉岁则走在了张御史的后头。

    臣妇被召,还是去御书房,实在不是常有之事。

    这也是沈嘉岁第一次走在通往御书房的宫道上。

    两侧朱墙巍峨,可墙根处已有青苔蔓延。

    这一条路承载过无数朝堂纷争与家国大事,平日里只有男子方能涉足。

    而今日刀光剑影,明枪暗箭,她沈嘉岁也来担一份。

    张御史眼角余光朝后一瞥,打量了沈嘉岁一眼,见她神色平静从容,这才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终于,御书房遥遥在望。

    张御史入了殿,可沈嘉岁和顾惜枝却被太监引着,跪在了殿外。

    顾惜枝行动不便,这会儿一跪一拜,疼得眼泪都逼出来了。

    八月的骄阳高悬,四处灿亮,沈嘉岁俯下身去时,极快速地朝殿内看了一眼。

    御书房似被一团浓重的墨色阴影盘踞。

    从外向里窥视,只见盛帝端坐在深处,他的身形被阴影包裹,脸部隐匿其中,唯有玄色龙袍上精致的金线绣纹,偶尔闪烁着金芒。

    御案上的文房四宝散发着幽冷的光泽,香炉中升腾起的袅袅青烟,圈起又散开。

    沈嘉岁收回目光前,瞧见了自家爹爹和江浔的背影,一颗心瞬间落回到了实处。

    殿内,张献才跪下行礼,盛帝已然冲他一摆手,随即开口:“顾惜枝何在?抬起头来。”

    殿外,顾惜枝抬起下颌,视线只敢落在面前的地砖上,颤声应道:“民民女在。”

    骤然听到顾惜枝的声音,陆云铮后背一僵,眉眼间隐有触动,却还是微微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盛帝又扫了眼不辨神色的沈嘉岁,最后目光反而落在了殿内的江浔身上。

    “江夫人,既然顾惜枝是你带来的,便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沈嘉岁当即抬起头来,拱手垂眸,扬声道:

    “圣上,臣妇状告顾惜枝,藏匿其父通敌叛国罪证,瞒而不报,又混淆是非,嫁祸构陷忠良!”

    “多年来,她犹如暗藏的蛇蝎,蛰伏于沈家左右,又暗中指使心腹家仆藏匿叛国书信,其阴谋筹划已久。”

    “臣妇已然洞悉顾惜枝藏匿书信之所,还请圣上明鉴,惩治恶徒,还沈陆两家一个清白!”

    声音清亮铿锵,不见丝毫的瑟缩之态,传到殿内,依旧清晰可闻。

    江浔低垂的眉眼霎时闪过柔色。

    他说过的,岁岁不必藏于人后。

    且往昔在御前,他多是形单影只,而今日,是岁岁来援他,与他共赴庙堂风云。

    江浔极难得地有了片刻恍神,直到顾惜枝也扬了声:

    “圣上,往昔之罪,民女无言以辩,卑贱之躯死不足惜,却实在见不得他们构陷皇子,算计圣上!”

    此言一出,赵怀朗先是拧眉闭目,转瞬间却又舒展了眉眼。

    此前他曾提及,江浔与沈家自一年前便开始精心布局,顾惜枝亦参与其中。

    然此刻顾惜枝对沈家满怀恶意,言辞间似有不共戴天之仇,可见他之前还是误判了。

    他正觉烦躁挫败,却又从话中觉出了顾惜枝的决心。

    她这是死,也要拉沈家陪葬!

    如此不妨再等等,或许还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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